那时候,每天放了学冷琛都不想回家,回家也是冷锅冷灶,永远没人等着他。冷昊天在家还不如不在,不在他还能落一清净。冷昊天只要在家,通常等着他的都是一句突来的怒喝:&ldo;他妈的……你怎么才回来?&rdo;接着就是一阵扑鼻而来的酒臭。
冷琛总会顶他一句:&ldo;不喝酒你能死么?&rdo;
&ldo;操,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rdo;
&ldo;呦,看来没喝晕,还知道是我老子。&rdo;
&ldo;你他妈……欠揍是吧?&rdo;冷昊天习惯了动不动就抬手搡冷琛一把。他这名字算是起瞎了,蕴含其中的那点儿气势,这么多年全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冷琛往往只是打量他几眼,冷笑一声:&ldo;怎么不喝死你。&rdo;然后拎上书包回自己屋,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冷昊天隔着屋门再嚷嚷一会儿,通常也很快没了动静。冷琛已经不再是任他搓圆捏扁的小不点儿了,冷昊天打不动他,也就只能在嘴上强行找回点儿当爹的权威。
那时冷琛每天都想穿回到上一世抽自己俩大嘴巴:这世上的家庭千千万,你他妈怎么就这么眼瞎,投胎到这么户人家。可现在已经而立之年的他,早没闲情逸致烦恼这些了。开车来的路上他想的是:自己这自私混蛋的一面,是不是全随了他那对儿不负责任的爹妈。
不过这些事褚飏都不清楚,他也就听冷琛轻描淡写地提过那么几句,而那样混蛋的冷昊天他也没见识过,他最初见到的冷昊天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ldo;哎呦冷叔,回头看看谁来了?你都叨叨半个月了。&rdo;
冷昊天住的是双人间,护工正给同屋另一位大爷量血压,余光扫见门口的人,笑着提醒了一句。
冷昊天回头一看,本来毫无表情的脸瞬间就灿烂了起来,&ldo;今儿个歇班了?&rdo;
&ldo;歇了,&rdo;褚飏脸上挂着笑先一步进了屋,&ldo;来,爸,看我给你买什么了,你最爱吃的。&rdo;
冷琛也跟着进了屋,心情复杂地叫了声:&ldo;冷叔。&rdo;
&ldo;诶!诶!&rdo;冷昊天笑得更开心了,连连指着褚飏唠叨,&ldo;你又叫你朋友送你来,多麻烦人家。&rdo;
&ldo;没事儿,顺道而已。&rdo;冷琛笑了笑。
&ldo;待会儿回去让他请你吃饭。&rdo;冷昊天指着褚飏,跟冷琛挤挤眼睛。
&ldo;行行行,请他吃一礼拜。&rdo;褚飏把点心的包装打开,拿了一块儿托在纸巾里递给冷昊天,&ldo;拿稳,别掉了。&rdo;
冷琛倚在墙边,看着脑子已经糊涂到连儿子都能认错的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父子俩之前那么多年都没好好说上过几句话,现在倒是能心平气和了,可他连以前最不想叫的那声&ldo;爸&rdo;都没法再叫了。
冷昊天最早开始出现脑子迷糊的症状,是在冷琛大学毕业以后的第二年。那时候冷琛跟褚飏在外面租房子生活,除了给钱他很少回家,他不愿意回去看冷昊天喝得人事不省的德行。直到有一天冷昊天因为酒精中毒被邻居送去医院,他才知道他爸这么多年早已经把脑子都作出毛病了。
冷琛再看冷昊天不顺眼,也总归是他亲爸,他不放心,只能给冷昊天请了个保姆。可是还没半年工夫保姆就不干了,说他爸脑子一阵一阵糊涂得厉害,好几回把她当成小偷骂,给多少钱都不伺候了。冷琛没辙,最后只好把他爸送去了养老院。
这些年冷昊天脑子迷糊得越发厉害,起初是看见熟人得琢磨半天才能把脸跟名字对上号,后来连琢磨都费劲了,再发展发展干脆连冷琛也不认识了。可没想到三年前冷琛第一回带褚飏来,冷昊天竟莫名其妙地一个劲儿喊褚飏&ldo;琛琛&rdo;,拽着他不撒手。褚飏当时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顺着他的意应了一声自己打从记事以来就没再叫过的那个字。
从那以后,这称呼就叫起来了。护工们也心领神会,谁都不多那个嘴,总是顺着他的话夸褚飏:&ldo;瞧你儿子多孝顺。&rdo;完后等收费的时候再丁点儿不带差地问冷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