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什么东西让你感到好笑?&rdo;
&ldo;对不起,他这么说也许是想侮辱你。我最好还是别解释,否则好像我是他的同谋似的。&rdo;
&ldo;不会的。我愿闻其详。&rdo;院长扫视一眼房间角落里圣莱博维茨的雕像。&ldo;诗人老是拿眼
珠子开玩笑,&rdo;他解释道,&ldo;当他要做决定、要仔细考虑什么事、或辩论一个话题的时候,他就会把眼珠子戴好。而当他看见不愉快的事情,想假装没看见,或者想装傻的时候,他就把眼珠子取出来。他戴上假眼珠,举止都不同了。修士们戏称它为&lso;诗人的良心&rso;,而他也顺水推舟,跟着大家一起开玩笑。这个&lso;良心&rso;可拆卸,有很多好处,但他却很少给我们列举。他会假装被某种狂暴的强制力所控制……通常都是些琐事……比如想要一瓶酒。
&ldo;戴上眼珠子,他会轻轻抚摸酒瓶,舔舔嘴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呻吟一番,然后蓦地甩开手。过一会儿,这股强制力又缠住他。他夺回酒瓶,在杯里倒上一点,满怀欣喜地赏玩片刻。接着,他又会感觉受到良心的谴责,把酒杯扔到房间对面。但过不多久,他又忍不住朝酒瓶投去一瞥,开始呻吟、流口水,内心痛苦挣扎……&rdo;院长忍不住笑出声来,&ldo;他那副样子看起来很可笑。最后,他精疲力竭,就会抠出眼珠子。到这个时候,他会突然感到非常轻松,不再受强制力量控制。他显得从容不迫,目空一切,捡起酒瓶,环视四周,哈哈大笑。他会说:&lso;我还是要把它消灭掉。&rso;大家都以为他会把酒喝个精光,但他脸上却露出圣洁安详的微笑,接着他把整瓶酒浇在头上。您瞧,这就是拥有一颗不断反思的良心的好处。&rdo;
&ldo;所以他觉得,我比他更需要这颗眼珠子。&rdo;保罗师耸了耸肩说:&ldo;他只是位诗人嘛。&rdo;
学者觉得有趣,噗哧笑出声来。他用手戳着那颗玻璃眼珠子,
用拇指拨着它从桌子的一边滚到另一边。突然,他哈哈大笑。&ldo;我倒宁愿他那么想。我想我知道谁比他更需要这颗眼珠子。也许,还是由我来保管吧。&rdo;他从桌上拿起眼珠子,抛向空中,接住它,向院长投去怀疑的一瞥。
保罗只是又一次耸耸肩。
塔代奥阁下把眼珠子塞进口袋。&ldo;如果他来要,我就还给他。顺便说一句,我本来想来告诉您:我在这里的工作快结束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走。&rdo;
&ldo;难道你不怕大平原上的战事?&rdo;
塔代奥阁下面朝墙壁皱起眉头。&ldo;我们准备在孤峰安营扎寨,从这里往东约一周的路程。有一群,呃,我们的护送者会在那里接我们。&rdo;
&ldo;我非常希望你们的护卫队能够忠心耿耿。这段时间,分清敌我变得越来越难了。&rdo;说这话的时候,院长语气里透着一丝残酷,但又不失礼貌,而他自己也陶醉其中。
学者脸涨得通红。&ldo;特别是如果他们从德克萨卡纳来,您是这个意思吗?&rdo;
&ldo;我没这么说。&rdo;
&ldo;让我们彼此坦率些,神父。无论我对国君的政策和政见持什么意见,我总之不能和他作对,因为是他给予我工作。我表面上支持他,或者至少说宽容他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对大学的考虑。如果他的领土扩大,大学也许可以从中受益。如果大学发展壮大,那么我们所做的工作终将会赐福于整个人类。&rdo;
&ldo;对于那些存活下来的人而言,也许没错。&rdo;
&ldo;是啊不管怎么说,总会死人的。&rdo;
&ldo;不,不一定。十二个世纪以前,即使是幸存者也没有受益。难道我们还要重蹈覆辙吗?&rdo;
塔代奥阁下耸耸肩膀,生气地问:&ldo;我能怎么办?汉尼根是国君,我不是。&rdo;
&ldo;但是你说过要开始恢复人类对自然的控制,那么由谁来掌管权力,控制自然力量呢?谁来使用这种权力?为了怎样的目的?如何控制使用这种权力的人?这些问题都有待解答。如果你和你的人现在不回答,其他人马上就会替你们回答。你说人类会从中受益,那是由谁带来的结果?那个写信署名时只会画把叉的国王?国君野心勃勃,一旦发现你们对他有用,难道你真的觉得大学能逃过他的手掌吗?&rdo;
保罗师没想过要劝服他。学者听这番话时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仿佛在聆听一番早被自己完全驳倒的言论。保罗见此,心情十分沉重。
&ldo;你其实是要我们再等一段时间。&rdo;学者道,&ldo;我们应该解散大学或把它搬到沙漠中去,然后以某种方式不花我们自己的一金一银复兴一门兼备实验性和理论性的科学。复兴的方式缓慢而艰辛,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直到有一天,人类变得善良、纯洁、圣洁而明智,再将这门科学公之与众。&rdo;
&ldo;我不是这个意思……&rdo;
&ldo;您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刚才您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在人类变得圣洁之前,让科学与世隔绝,不要试图应用它,对它置之不理。可是,这没用。你们世世代代在这所修道院里,不是一直就在这么做吗?&rdo;
&ldo;我们没有隐瞒任何东西。&rdo;
&ldo;你们确实没有隐瞒,可你们静静地压制它,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而且连你们自己都对它置之不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