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过王也是个干脆人物,闻此,即刻下令将牧夫人乱刀砍死,又言明自此日始,牧大人一日不依,便杀牧家一人,自妻妾到孩童,直至牧家死绝。
这是牧和第一次不敢触碰娘亲,因为母亲已经成了地上的一堆血肉。
他太聪明了,他记得全部的细节。
母亲如何被人从椅上强行拽起,如何被野蛮地掼在地上,那一把把粗鄙的刀如何砍下,溅下一室的红。
他的爹爹就在他的身侧,颤抖地拉紧他,没有说一句阻止的话。
他还看到了那个小乞丐,穿着蹩脚的军服,吱呀乱叫地提了把破刀,混在小兵中间,也砍下了属于他的那几刀。
他尊贵无双的娘亲,就这样被一群下贱的人砍死。而他那个曾&ldo;情谊深重&rdo;的爹,默许容忍了这一切。
牧和觉得,什么东西,正在他心尖悄然崩塌。
杀戮还在继续。
他不止一次地哭求爹爹,他跪得双膝通红,磕得额头泛血,可牧景天却毫不动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下、妻妾,一个个被乱刀砍死。心竟比谁都冷硬。
他根本说不动爹爹,原来他的聪明毫无作用。
他的爹爹为了所谓名节,宁可看着他们去死,原来那些亲情与宠爱都是假的。
那些曾经的&ldo;小乞丐们&rdo;,如今都已脱胎换骨,仰仗新王之威,全都敢将他戏耍,原来所谓生来尊贵,什么都不算。
只有杀戮是真,只有死亡是真。
可他不想死,他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人,或拥有难得的美貌,或才名远播,接二连三全都的倒下,变成一模一样的血肉。
再也不能哭,不能笑,不能意气风发,甚至都不能痛。
他不要,他恨死了只爱名节的爹爹,这样的爹爹,害死了他的全家。
甚至即将殃及到他。
小乞丐懒懒靠在门侧,头发还是又油又乱的,但看向室内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生杀予夺的居高临下。
他扫了室内人一圈,停在他的脸上,手一指:&ldo;今天就他了。&rdo;
说着,嬉皮笑脸地走来。
一瞬间,牧和觉得自己被抽干,无形的力量抽走了他的魂息,他双膝一软,跌倒在地,落下颤抖的汗滴。
他看不到小乞丐的脸,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他闻得到小乞丐身上那长年累月积累下的腥臭味,也尝得到自己嘴里愈渐浓郁的血腥味。
然后,他听到了刀劈之声。
他大叫,拼命伏地,想让自己远离那刀刃。
他居然做到了,他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他只听到了乞丐们的爆笑声。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瞧见了小乞丐那张丑陋的笑脸。
&ldo;哈哈哈哈我就是在玩儿你啊,牧景天昨晚出逃了,过王说,杀了也是白杀,还不如把你们都抓起来,给他当奴役!&rdo;
爹爹放弃了他,放弃了妹妹,放弃了全家?
而他,在朝这些下贱人放弃所有尊严后,捡得了一条命。
牧和张了张嘴,却未吐出一语。
小乞丐见他木讷,便觉无聊,一脚将他踹倒,不屑道:&ldo;瞧你那怕死样儿,真蠢。&rdo;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说蠢,可他甘之如饴。
这个他曾经视如蝼蚁的小乞丐,如今在他眼里,宛若天神。
因为他没有杀他。
因为他让他突然懂得,那些往日里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毫不重要。从此刻起,他那个放弃了全家性命只身出逃的爹爹,在他心中已经死去,而牧景天所珍之重之的名节,他牧和也将弃之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