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快到院子里牵三匹马来。”转脸又问赵玉林:“老赵,你能骑光背马吗?”
“能骑。”赵玉林说。
“那好,老万,不用备鞍子,快去快来。”萧队长对老万说完这一句,又对后边白玉山说道:
“你带一些人,往南边追去,叫郭全海带一些人,出东门,李常有带一些人,出西门,都骑马去,务必追回,不能跑远。叫警卫班的人分头跟你们去,说是我的命令。”讲到这儿,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纸,用铅笔匆匆忙忙写下几个字:
张班长:派战士跟郭、白、李分头出东、南、西门,追捕逃犯韩凤岐。你自己带战士两名,配合自卫队员张景祥等人,留在本屯,警戒和搜索。萧祥,即日。
写完,萧队长笑着向赵玉林说:
“走吧,走吧,老赵,今儿要试试你的枪法了,你练过枪吗?”
“练过,打二十七环。”赵玉林一边走,一边说。
“那行,找到他,他要再跑,你就开枪。”萧队长一面说,一面回头看见老万骑一匹马,还牵着两匹,跑出来了,忙对他叫道:
“快跑,快跑,老万,踩死蚂蚁不要你偿命呵。”
在车道上,老万脚跟叩着马肚,催着马,旋风似地奔跑着。道旁鹅群吓得嘎嘎乱叫,张着它们的巨大的雪白的翅膀,扑扑地飞走。猪羊吓得直往菜园的障子里钻。马的蹄子好像没沾地似的,起起落落,往前飞跑。但是萧队长还在叫着:“快跑,快跑。”
老万赶上了他们,萧队长和赵玉林翻身上了马,手扯着鬃毛,三匹马,一匹跟一匹,都飞奔起来。萧队长头也不回地喊道:
“老万,掏出匣枪,注意道上的脚印,顺着脚印走。”他们一直跑出了北门,跑到黄泥河子的河沿上,在半干半湿的道路上,在车辙的旁边,一路都清楚地看见那胶底鞋子的印子。过了小桥,鞋印拐个弯,就看不见了。
“没有脚印了。”萧队长说。
“河沿风大,道刮干了,脚印不显。”赵玉林一面说,一面看着河沿的小道。
萧队长抬眼瞅着黄泥河子跟河的两岸。太阳燥热。柳树有些发黄了。河边的蒲草有的焦黄了,有的还是确青的。苞米的红缨一半干巴了。高粱穗子变成了深红。到老秋了。萧队长寻思:“要是藏在地里呢?倒是要提防。”
“老赵,老万,多加小心,留心地里。”
他们顺着河沿跑,前边不远,分两股道,一股往北,通往延寿一个大屯落,那里也有工作队。一股往西,顺着河沿。韩老六是往哪里逃的呢?看不见脚印,使得他们没有主意了。萧队长勒住马匹,寻思一小会。他想:“韩老六是决不会奔往那个也有工作队的屯子里去的。”他们腿脚一夹,催着马,一直顺着河沿跑。人马的倒影,在清澄的河水里,疾速地漂走。前面河沿上,有个木架子,挂着一副网,一个人衔着烟袋,正在架子的跳板上扳网。那人看见他们跑过来,笑着问道:“赵主任,上哪儿去呀?”
赵玉林一看,这是农会的会员老初,就跳下马来,连忙问道:
“呃,老初,你看见韩老六没有?”
“没有看见呀。”老初一面答应着,一面从容地招手,“你来看看,赵主任,今儿捕了一条大狗鱼。”
赵玉林把马交老万牵着,走上跳板,老初在他耳边悄声地说道:“快上鱼窝棚去,在洋草底下。”
赵玉林跳下跳板,手提着枪,一溜烟似地奔进离岸不远的一个小小的洋草盖的鱼窝棚。他弯着腰跑进去,用枪尖挑开地下的洋草。一个秃鬓角的大脑瓜,从淡黄色的潮湿的洋草里露出来了。这脑瓜还尽力往洋草里钻。赵玉林一看到这个几乎跑了的元茂屯的老百姓的大仇家,火就冒上心头了。他用枪托朝他胳膊上就是一下,骂道:
“你妈的,还蹽呢,看你飞上天。”
萧队长和老万都弓着腰,走进鱼窝棚。
在角落里,人们找到老初一根草绳子,把韩老六绑上个五花大绑,把他横搭在老万骑的那匹青骒马背上,慢慢地都往回走了。
老初说:
“我也得走,”他从浸在水里的大篓里,取出他的鱼,收起他的网,放在担子里。他挑在肩上,赶上他们了。
“你看这狗鱼大不大呀?”老初笑着说,“可要加小心,狗鱼最会咬人的。你们看看,这是啥玩艺儿?”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块袁头银币,给萧队长和赵玉林看。他一面走一面还说:“韩老六满头大汗地跑来,要求藏在窝棚里,给我这一块银洋,叫我不告诉别人。”
萧队长笑着问他道:
“那你为啥告诉我们呢?”
老初说:
“农会会员还能窝藏地主恶霸吗?他往河沿跑,真是该着。”
赵玉林说:
“往哪边跑,也跑不了。”
正说着话,前面来了一群人。扎枪的缨子,红成一片。他们浩浩荡荡地奔来,前头两个人是小王和刘胜。他们担心萧队长碰到了胡子,特来接应的。老百姓自动地拿着武器跟他们来了。
看见抓着韩老六,人们都围上来了,有人抡起棒子来要打,有人举起扎枪来要扎。赵玉林说:
“别着忙,回去过他的大堂1,叫全屯子人来报仇解恨。”但是暴怒的群众,挡也挡不住,人们包围着,马不能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