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悠假作了些辞色方要反驳,钟雪怀却对他摆摆手,&ldo;闲言少叙了。屋子收拾得怎么样?晚一会便要来客了。&rdo;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面雕,眼中露出些许惊奇,想来那面雕制作确凿精良,一砖一瓦的比例都是一分不差,以钟雪怀学画十余年的眼光看去,也觉得无处挑剔,&ldo;这是什么?&rdo;
叶鸿悠道:&ldo;陶将军差人送来的。&rdo;他见钟雪怀喜爱得紧,便微笑道:&ldo;钟先生若是心仪,这面雕便送你……&rdo;他没再说下去。离开这浣芳沐雪,他一个外人纵有百般不舍,也不如居住于此十数年的钟雪怀来得难过,这可是,那人的家啊。若得这尊面雕作为念想,也是好的。
不料钟雪怀看了他一眼,道:&ldo;暂时先不必了吧,反正我们要结伴北上,这物事想来重的很,我可不愿巴巴地背着。&rdo;这言下之意便是,等将来安顿下来,这面雕还是要归他钟雪怀所有,只是这漫漫旅途中,却少不得叶鸿悠替他做苦力负着重量。
这算是……撒娇?
太可怕了。叶鸿悠这么想着,赶紧岔开话题:&ldo;你说今晚有客,是什么人?&rdo;
钟雪怀卖了个关子:&ldo;一会便知道了。&rdo;
天暗下来。
这个冬夜一如往昔,冷得干巴巴的,但任凭寒冷再刺骨,却冰冻不了充溢着盈盈暖意的人心。正如世道再艰辛,却也阻不住至亲至爱之人,风一更雪一更地踏过万里山河,只为给你送一碗滚烫的汤羹。
薄暮暝暝,雪却停了,月出来了。
两人在灶房用了晚饭,叶鸿悠正洗碗,却听得浣芳沐雪内一片喧哗。
推开灶房的门,冬至那日梦中的景象,仿佛真实地铺展在了眼前。没有了深秋时节满地的赤金落叶,代替的是满地素白的雪和飞舞的红梅。至于声响‐‐
整条街人家里的大小孩童,都聚拢到浣芳沐雪小院里来了,几位母亲也在角落里的梅树下敛衣端坐,白髯老者或品茗或闲谈,时而哼唱时新的桥段……一切都那梦境中,如此相似‐‐
孩童依旧跑了满屋满院,厚实的小棉靴踏在满地积雪上作弄出咯吱咯吱声‐‐
依旧无忧无虑地嬉闹,雪球团得紧实,掷出去便夹带了呼呼的风声‐‐
玉碎珠落般的笑声‐‐
牙牙学语的幼儿糯糯学舌的含混童声‐‐
还有烟火窜入天幕时尖锐的哨鸣一般的擦声‐‐
烟火?
叶鸿悠看向钟雪怀,后者手中正拈着一支熏香,点燃一支大炮筒的引线。
燃烧处发出&ldo;嘶嘶&rdo;之声,火星一追一逐地向前跳动,烧着的引线随着火花的推挤上上下下地抽动。
&ldo;砰!&rdo;
一声尖锐的爆响,一支礼花蹿向天空,夜幕中划过一条笔直的,金色的痕迹。孩子们仰起脸,叶鸿悠也跟着仰起脸,一同等待那粒烟火以最梦幻的方式,死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