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是白的,晨雾也是白的,透着朝阳散下来的轻薄的光亮,年轻人推开新修的寺院门,瞧见里面住着一个道士。
&ldo;道士居于佛堂,这是什么讲究?&rdo;睚眦轻声问。
那老道长得像神仙,花珏不曾见过。粗布衣袍,举止却温雅谦恭,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犹如闲云野鹤般的悠然自在。一样的年岁,单看气度,与那绣花枕头的青宫道长却是云泥之别。花珏被镇住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往前看去,望见那老道奉了茶,请来人坐下。
&ldo;佛祖倦怠,我助他迎客。&rdo;老道温和地道,&ldo;施主是从水边来,要往南边走么?&rdo;
&ldo;我来寻回我的家人,天雷往哪边走,我便往哪边走。&rdo;睚眦答道,&ldo;只是你在这鹤脊山上设下笼罩全江陵的结界,让我无路可走,今日,我们还是将此事了结罢。&rdo;
老道笑了:&ldo;我并非要拦你去处,这是我自己的冤孽。我有一位友人,早年我欠他一条命,便要拿此后半生来还他。他临终前嘱托我照顾一条不懂事的小龙,让我看着他不要被欺负了,我便如约前来,替这条小龙挡你一挡,告诉你不必追了。&rdo;
&ldo;他是我弟弟,我们自会照顾他。&rdo;睚眦沉声道。&ldo;嘲风犯了天条,逃出兴州,本应由我们带回去领罪。&rdo;
一人一神,仿佛知交多年,在此慢慢饮茶,言谈间并不真正动火气。谈来谈去,说不通,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静默了片刻。
只有瞧热闹的人还在出声,花珏看了看自己身边这条&ldo;小龙&rdo;,试探着问道:&ldo;这个老人说的友人……莫非就是宁清?他是在替你挡你二哥吗?&rdo;
玄龙不说话。花珏想起之前随同谢然看到的那枚长钉,放眼寻找了一下,果然瞧见屋里陈设法器,皆纹上一对同心铃,是青宫中的东西。
他大约猜到了下面会发生的事情:两人意见不一致,必然会打上一场,这才算完。
前因后果,睚眦同老道的缘分到此,可他花珏和睚眦的机缘又从何而来?
花珏有些不解。室内两人的茶几乎在同一时刻饮尽,风起云涌,天地忽然变色,雷雨慢慢笼罩了整个山头。
玄龙给他指云层中的缝隙,教他辨认江陵上空的两团真气,风与水碰撞,雷与火交缠,那是睚眦在与人斗法。
&ldo;谁会赢?&rdo;花珏问道,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现实中的睚眦是被锁在井下,活生生锁死,而后化成龙蛋被他们捡走,显然是老道赢了。花珏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再度确认了,这张脸他根本没有见过,可是无端给他一种熟悉感,并不令人畏惧,反而让人想要亲近。
尘埃落定时,天边的乌云崩塌了一角。僧庙也随之坍塌了一角,老道与睚眦面对站立,各自分去房中一半的地盘,却是睚眦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被湮没在碎裂的砖石与飘飞的草絮中。
&ldo;睚眦,我镇你在此十年。十年之后,镇符失效,你可重获自由。这期间,你无法对嘲风动手,且让你弟弟安生一阵子罢。&rdo;
碎瓦之中,一条虎身长龙盘卧于地,被老道抱起来,轻轻放入井中。它探头望了一眼老人,接着便爬了下去,由锁链自动缚住它的四肢,一声长啸过后,它闭上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ldo;十年。&rdo;玄龙忽而道,&ldo;那张符纸只能锁他十年,但他过了期限却也没出来,不肯离开江陵,也没有来找我,他是把自己活生生熬死在那儿的。&rdo;
&ldo;为什么?&rdo;花珏问道。
&ldo;我不知道。&rdo;玄龙的眼神追着那个老道士,有几分探寻的意味。&ldo;我也不知道……还有凡人曾经这样帮过我。我想跟着他看一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