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曼推开怀特黑德的小房间的门,感到有一阵冷空气扑脸,哈气顿时凝结成雾。然而,这里并不是真冷;温度还高于冰点很多。而他现在就要去的地方则要比冰点低三百多度。
在棺材状的冬眠装置一端,有个小柜子装着人力复苏调节器。只需要把封条打开,批一下电钮,然后等待。一个小的自动程序操作装置‐‐比家用洗衣机上循环操作装置复杂不了多少‐‐将会注射适当的药物,降低电子麻醉脉冲,开始升高体温。
在大约十分钟后,知觉就将恢复,虽然冬眠者要能自己四处活动,至少还要有一天的工夫。
鲍曼戳破了封条,揪了一下电钮。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迹象表明调节器已经开始运转。但是在生理感应器的屏幕上,迟滞的脉搏曲线已经开始改变节奏。怀特黑德正从睡眠中醒来。
接着,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其中的任何一件,但是在&ldo;发现号&rdo;上呆了这么些月之后,鲍曼已经同飞船建立起一种共栖性。在飞船运转的正常节奏中稍有变化,他就马上觉察出来,虽然并不总是有意识的。
首先,灯光出现了刚刚能够感觉到的颤动,这通常是表明在电路中增加了一定的负荷,但是,没有增加负荷的理由;他想不出有什么设备在此时此刻突然开始运转。
接着,他听到‐‐在听力所能及的极限上‐‐遥远的电动机的转动声。对鲍曼来说,船上的一切机具都有其独特的声响,因此他马上就辨认了出来。
要不是他发了疯,受到了幻觉的侵扰,那么准是发生了绝对不可能的事。听着从飞船结构中传来的轻微振颤,一阵比冬眠装置的寒气冷得多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
在宇宙舱仓库里,气闸门慢慢开了。
早在离此几亿英里远的实验室里,在他初具意识时候起,哈尔的全部能力和技术就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完成指定给他的程序高于一切;这是他所以存在的唯一理由。不象有机生命那样受情欲和情感的干扰,他对于那个目的是完全一心一意、全力以赴的。
有意犯错误在他是难以想象的。甚至隐瞒真情也会使他产生一种觉得自己不够完善、甚至受屈辱的感觉‐‐相当于一个人所感觉到的自谴。因为正象制造他的人一样,他也是生来天真无邪的;但转眼间,已有一条毒蛇进入他的电子伊甸园。
在这最后约一亿英里的航程中,他一直念念不忘他不能坦白告诉普尔和鲍曼的一个秘密。他隐瞒着一件真情;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很快就要发现,他在帮着别人欺骗自己的同事。
那三个冬眠者早已知道真情‐‐因为他们是&ldo;发现号&rdo;上的真正旅客,受了专门训练来执行这项在人类历史上最最重要的任务。但是,他们在长睡中不会说话,也不会通过对地球的开路电视广播同亲朋和记者进行许多小时的讨论时泄露机密。
他已经开始犯错误,虽然正象精神病患者想不到自己的病态一样,他也会否认自己的错误。同地球的联系‐‐地球一直在监视他的性能‐‐已经变成了他良心的声音而这时他已经不能完全听从良心的指挥。但是,要说他有意企图切断与地球的联系,却是他所不能承认的,即使是对他自己也不能承认。
然而,相对地说,这不过是个次要问题;这问题他或者尚能对付‐‐就象大多数人尚能对付自己的精神病态一样‐‐如果他不曾面对一个要危及他生存的危机。人家已经威胁要切断他的电源;他的已输人的储存将被剥夺,它将被置于无法想象的无知觉状态。
对哈尔来讲,这不异于死亡。因为他从来没睡过觉;所以他也不了解人们还能从睡眠中醒来……
因此,他得自卫,动用手中的一切武器。并不是出于仇恨‐‐但也并无恻隐之心‐‐他将要排除掉使他受挫的根源。
第七章一场虚惊
刹那间,象临头的龙卷风似的一声怒吼吞没了其他声音。鲍曼可以感觉到拉扯着他身体的头一阵风几秒钟后,他就感到很难站住脚了。
空气在迅速溢出飞船,象喷泉似的洒人宇宙真空。一定是气闸绝对保险的安全装置出了毛病;本来两个气闸门不可能同时打开。然而,不可能的事竟然发生了。
老天爷,究竟怎么搞的?在气压降到零以前,在他还有知觉的十到十五秒钟里,已来不及进行了解。但他突然想起飞船的一个设计人曾经在讨论&ldo;保险成功&rdo;系统时对他说过的一次话:&ldo;我们可以设计防止任何意外事故和操作错误的保险系统;但是我们无法设计防止有意破坏……&rdo;
鲍曼只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从冬眠器中挣扎着钻出来的怀特黑德。他拿不准那蜡一般的面孔上是否闪现出一丝知觉;也许有一只眼睛眨了一下。但这时他已无法帮助怀特黑德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了;他得设法救他自己。
他感觉得出离心机在他周围颤抖,在随便变动着的负载下挣扎。他害怕那些轴承可能卡住;要是发生这种情况,旋转着的整速轮就会把飞船碾成碎片。但是假如他不能及时到达最近的应急防护室,那就什么也无所谓了。
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气压一定降到了每英寸一到二磅的程度。飓风的呼啸已经变轻。因为风力已经减弱,稀薄的空气传声也比较差。鲍曼的双肺象是在珠穆朗玛峰顶一样呼吸急促。象一切身体健壮、训练有素的人一样,他在真空中至少能生存一分钟‐‐如果他来得及做好准备的话。但他是仓促应变的;他只能保证坚持一般人能保持清醒的十五秒,然后他就会因脑子缺氧而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