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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他在那片女人般的阳光注视下，有些片刻的微醉。他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工作，就让自己这么空空地呆坐一会儿，把脑子里各种念头全部赶出去，直到自己已经被这种空空的感觉给化掉。他再从容地把那些念头揽回来。每次那些念头和问题被他回忆起来，仿佛已经过深思似的，已全部成了一个个答案，贴在他的脑层深处或者已化成思想的颗粒。

他还没入定，就又被一声&ldo;报告&rdo;给惊醒了，凭感觉竟是二班的王小根，怎么今天全是二班的人哪？单一海并不看他，也不示意他坐。那个王小根就呆呆地站在他身后。他忽然有些生气，他最讨厌那些内心精明表面上偏做出副木讷样子的兵了，让人没一点脾气。似乎不像士兵，倒像个农民。他意识中的士兵该是什么样儿的呢？他让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又把它按回去了，留待以后证实吧！现在连他也不想轻易去想什么答案了。他望定教案，半晌才想起似地，冲身后的王小根说：&ldo;又是来请病假，又是感冒，又是要下山，又是卫生队不给看吧！&rdo;

&ldo;连长早就知道我病了！&rdo;那个王小根小心却透着份惊喜。

&ldo;我还知道你病得很重哪！&rdo;他站起身，踱到他跟前，直视着王小根。这小子头发剃得光光的，露出满头青色发茬，刺刺扎扎地，让人眼睛仁疼，&ldo;老实告诉我，下山去干什么？&rdo;

&ldo;就为看病哪！&rdo;王小根似乎委屈地扭扭身子。眉头跟着皱起来，似乎真病了似的，&ldo;我都两天没吃饭了，身子虚得连走路都发飘。&rdo;

&ldo;是吗？&rdo;单一海忍住笑。这种小把戏儿他以前也玩过，什么也不为，或者什么都为，就想到外面散散心。很多当年看不清的东西，到了现在才觉出可笑，甚至不可容忍。这时他已意识到这小子在装病。可他并不戳破他，至少要让他有个可以从这儿走出去的尊严。单一海装做不知似地，&ldo;听说你昨天晚饭时，与六班的小个子李比赛吃馒头。你吃了有8个哪，这么好的胃口，还会有病？没病的话你会吃掉我多少伙食费？&rdo;

&ldo;连长，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我哪儿管得了不生病？&rdo;王小根的脸腆了下来，红红的，头上已在冒汗。

&ldo;你的病我看先寄存在你那儿吧，你病得不是时候，也不该把自己的病提前取出来。记住，以后不可再犯类似的错误了，啊！&rdo;王小根还想再说什么，他挥挥手，制止了他，让他退出去。待他消失之后，他又有些恼火地喊：&ldo;把你班长喊过来。&rdo;

三分钟后，单一海已经非常平静了，他把自己放在椅子上，冷静地等待冯冉的出现。他心中终于窝着了一团火，但他警告自己克制，如果连这点事都当成事来看的话，那他这个连长也当得太没质量了。他点燃支烟，深深地吸一口，把自己浸到烟雾中。

稍顷，他听到身后帐篷的布帘闪了一下。从脚声上他已听出是冯冉，但他故意装做并未察觉。仍把自己放松着，冯冉是唯一在进他房子时不打报告的人。他默许着他的这些小小的冒犯。有时他也渴望消除上下级之分，把自己彻底摆到与战士等同的地位‐‐男人或者朋友的身份上去，然后把自己痛快淋漓地撕开。可他坚守着这种坚硬的渴望，同时把自己搞得更孤独了。

&ldo;连长，你找我。&rdo;冯冉垂首立在他的身后。

&ldo;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rdo;单一海睁开眼，但并不看他。

&ldo;知道！&rdo;

&ldo;你倒挺有办法，把他们一个个推到我这儿来，你自己却隐居幕后，用他们来表达你的意思！&rdo;单一海站起来，他的个子太高了，头一下子顶住了帐篷。他只好又一矮身坐了下来，表面上看倒像是坐久了，换了下身子。

&ldo;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仅是个一班之长，大事上还得你拿主意。&rdo;

&ldo;是吗？&rdo;他稍稍沉吟，&ldo;你们班今天加上你，共有4人生病。也就是说，你们班已经丧失了战斗力。&rdo;

&ldo;我这个班长已名存实亡。&rdo;冯冉沉沉地坐到单一海的行军床上，递给单一海一支烟。他打燃火机，单一海却不点，一双眼逼视着他。

&ldo;你给我说实话。这几个小子的病你一定清楚。是你默许他们找我来的。所以，我怀疑你与他们一样，病的都是一种性质。&rdo;

冯冉垂眉低语：&ldo;你让我说实话还是假话！&rdo;

&ldo;当然是他妈的实话啦，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rdo;

&ldo;没别的，就是想出去看看，天天见这么几个人都烦了。我现在都回忆不出来女人是啥样了。&rdo;他深深地抽一口烟，&ldo;大家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寂寞了，每天必须忍耐的却都是寂寞。要知道，我手下的6个人，包括我在内平均年龄仅仅20岁。&rdo;

&ldo;所以，你就默许他们装病？&rdo;

&ldo;我无法抵挡那些坚硬的渴望，也无法拒绝他们，拒绝他们等于拒绝我，我与他们一样！&rdo;

&ldo;你昨天曾对我说过另外一种渴望，去看那个古残迹？!&rdo;

&ldo;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想法，&rdo;他稍微沉吟，&ldo;我知道我必须拒绝他们，但却要与他们生活在一起。&rdo;

&ldo;所以，你也病了，并把他们推了过来，自己仍是他们心中的好班长，仗义，哥们儿，却把你该说的话让我说了。&rdo;单一海又站起来。这回他稍微低着身子，转到冯冉跟前，一双眼睛死盯着他，&ldo;可我必须帮他们拒绝这种欲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