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两人心中虽攒了千言万语,却总不得机会见面。这天,眼看着离各路兵马往边境线开拨的日子没几天了,方犁终于憋不住了,让人往贺言春那里送了个信儿,叫他回家一趟。候到天快黑时,贺言春才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两人一见面,贺言春就急不可耐地把方犁往屋里拖,进院子就关门,把紧跟在后的小殷险些撞出鼻血来。两人推推搡搡地进了房,方犁被他紧抱着,狠狠啃了一顿,勉强解了一回馋,才出来吃晚饭。吃饭时方犁本有一肚子话要问,然而见他狼吞虎咽,一看就知道几天不曾好好吃饭,便再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往他碗里搛菜。等饭吃完了,奴仆早备了热水,把浴池装得满荡荡的,请他们去沐浴。这浴池还是贺言春当初领着人建的,十分宽敞,可供两人同时沐浴,却是建好之后,两人都没了空,如今还是头一遭使用。
两人都旷了段日子了,等宽衣解带下了水,心上人活色生香地站在面前,哪里还忍得住?一个澡洗了一个半时辰还多,贺言春才从水里淋淋漓漓地起了身。夏日天气热,他光着上身,只胡乱穿了条亵裤,把方犁拿布巾子裹着抱回房中,两人都上了榻,这才有了说话的空。
方犁此时却又昏头昏脑,那些不相干的话忽然也不想说了,只把贺言春定定望着,时不时凑过来,在他脸上啄一下。贺言春则是心满意足,且因为刚才逼着方犁叫了两声夫君,份外地得意洋洋,也不想说话,只一边满脸痴笑望着他,一边伸手帮他理鬓边头发。
良久后方犁才道:“怕不怕?”
贺言春笑道:“邝将军程将军他们都是多年老将,都曾在匈奴人手里吃过败仗。他们尚且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若胜了,是意外之喜;若不幸败了,也是理所当然。我年轻,还输得起!”
方犁扑哧一声笑了,道:“好个没良心的骠骑将军!为了你们出征,满朝廷人都忙得底儿朝天,你倒是想得豁达!”
贺言春却不笑了,看着方犁,温温柔柔地道:“你放心,我不会贪功冒进的。我虽然也想立一番不世之功,可更想活着回来。家里那后面园子,我还准备好好整一整呢。你在吴家住着时,不是挺喜欢他后园那座假山么?等我回来了,也给你弄几块假山石回来,再栽上梅树,等下了雪,也陪你赏梅。……我还得陪你过好日子呢。就连我手下那些骑兵,我也须保全他们性命,才不至于让别人家父母妻儿伤心失望,你说对不对?”
方犁想说话,却哽住了。想想他出征在即,流泪十分不祥,忙压下泪意,勉强笑道:“好!我就怕你为了不让皇上失望,路上犯什么糊涂。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部下将校,可都安排好了?到时谁做前锋官?”
贺言春道:“我找皇上把程五和邱固都要过来了。他两人也都十分愿意。邱固为人谨慎细致,临危不乱,正适合带领中军。程五与我踢了这些年的鞠,相互间尽有默契,我二人打头阵,还可互为倚角、相互掠阵。另外还有胡十八齐小白等人,都是过命的兄弟。倒是你这边我放心不下。皇上整治了一批人,如今各郡内铁矿矿主们暂时是归顺了,但保不住有那要钱不要命的,再蓄谋跑到京城来行刺!我把小殷留给你,他武功前阵子苦练过,也还拿得出手,再加上百里和四个家将,只要你不涉险,想来自保没什么问题。只是你每回出门,都要记得带人,休嫌麻烦。另外我一直想跟你说,京城里那“大夏义商”的牌匾,也尽可收回来。现在你官儿做大了,精力有限,咱们又不差那点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别人假借你的名义,在外生事……”
他罗里罗嗦,把方宅里各项事务都操心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想,生怕自己思虑不周,把重要的事情遗漏了,倒显得比方犁还放心不下。方犁见此情形,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都依你。你也放心,我一定好生在京城等你回来!”
贺言春便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十分情意、百分不舍,看了半天才亲亲他,道:“乖乖等着我。我一定活着回来,一根毫毛都不少了你的!”
两人又呢呢喃喃说了半夜话,这才抱着睡了。第二日一早,贺言春就出了门,先去郑家辞了阿娘兄嫂,便回骑兵营了。又过两日,皇上带领众朝臣祭了天地祖先,各地兵马便纷纷汇成四路,朝边境去了。
西郊骑兵营开拨那日,方犁提前得了消息,头一晚在城外过夜,第二天绝早起来,赶往西郊,站在一处高坡上往下望。此时猎猎旌旗、辘辘车马,正迤逦往北而行。其中一面大旗,上书一个贺字,旗下那人看着似乎是贺言春,正举目四顾,看到方犁,遥遥朝这边挥了挥手,便驭马往前去了。
此时天才蒙蒙亮,七八颗小星在天空暗淡闪烁。四野寂然无声,唯闻马儿喷响鼻的声音,方犁骑马立在坡上,呆望了小半时辰,想到大漠凶险、前路茫茫,不由牵肠挂肚,恨不得抛家别口,随了他去。
大军走后,整座京城都陷入等待之中。大夏朝迫切地希望来一场胜仗,好一洗前耻。半月过后,边境消息八百里加急,陆续传回京城。然而,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此时的匈奴,各游牧部落结盟多年,政局相对稳定,势力最大的部族,乃是单于和左右贤王。其中单于王庭实力最为雄厚,世居大漠中部,其次是左贤王,居大漠东部,再次是右贤王,居西部。大夏四路兵马中,邝实、程光和姚怀山兵分三路,相互配合,讨伐单于辖地。贺言春则领一万兵马进军右贤王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