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贺言春和郑谡两人好容易得了闲,回了府中一趟。两人正在屋里坐着,贺言春教侄儿如何挑选得力部将,忽然外头人来报,说是皇后宫中来了人,请平虏侯过去一趟。贺言春忙穿戴好衣服要走。郑谡许久不见獾郎和姑母,心里也十分挂念,便也跟在后头去了。
两人进宫后,皇后见郑谡也来了,自然十分欢喜。她向来视郑谡为自家骨肉,见面后便拉着他的手,问他军营里苦不苦、平时做些甚事等等。郑谡忙摇头说不苦,又罗罗嗦嗦把小叔如何处处栽培自己的事说了,皇后越发高兴,含笑望着贺言春,对郑谡道:“如此甚好!这可是你嫡亲的小叔,不提携你,却提携谁去?”
几人闲话了两句,皇后便让郑谡去找太子玩儿去。郑谡知道他们还有话说,便辞了姑母走了。等郑谡走后,那姐弟两个便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皇后才道:“上回说了你几句,敢自还记恨着我呢?回回不叫你来,你便呆在宫外不进来!”
贺言春晓得皇后还为上回的事着恼,忙低头道:“娘娘说哪里话!上回是我失了礼数,也不晓得自己在娘娘面前胡说了些什么。阿娘回家也狠狠骂过我几回,说我性子倔脾气臭,叫我轻易别进宫来,免得又惹娘娘生气。倘气坏了身子,咱们家还能指望谁去!”
这些时日白氏也经常进宫来,替贺言春说好话儿遮掩,皇后本就消了大半的气,如今见兄弟果然温顺了些,心里顿时软和了,哼了一声,咬牙道:“你个没良心的,亏你也晓得自己性子倔!不是为你好,谁肯急赤白眼地跟你吵吵?……罢了罢了,这些我也不再提了。今儿叫你来,却是有事要求你。却不晓得你这大将军肯不肯赏脸了……”
贺言春低眉顺眼由她排揎,自己只一味赔笑。皇后说了他几句,才又道:“前儿安平公主进宫来求我,说是益春侯爷这爵位世代封袭,至今已有五代人了。咱们大夏的爵位你也晓得的,向来是五世而迁,世子若不能立一番功业,只怕这侯位眼睁睁要被除去了。所以她听说大军要出征匈奴,便也动了心,想让世子到军中去效力,若能博个军功,将来才好朝皇上开口求情儿。军中大事,我哪里敢自专?所以只好来问你了。”
说着眼巴巴看着贺言春。贺言春心里不由有些酸涩,想来自从上次公主为方犁的事抱怨过后,皇后必定也急于朝她示好。但世子曹葵眼高手低,贪图安逸,却是不便安置到军中来,一念及此,便道:“这事皇上知道吗?”
皇后见他如此谨慎,心里也自赞赏,顿了顿才道:“这事皇上自然是同意的。人家也是嫡亲的姐弟,哪有不处处向着姐姐的?只是这毕竟是军中的事,皇上也不便为些须小事朝你开口,公主这才又转到我这里来了。”
贺言春听了,便知道公主必定是已经跟皇上打过了招呼,只等自己点头了。他微一踌躇,便道:“阿姊,本来军中多一人少一人,并不打紧。只是他贵为世子,却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行军的苦头。眼看大军出征在即,他到时若抱怨起来,却叫人十分为难。”
皇后本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岂不知道曹葵为人禀性?闻言也轻轻叹了口气,瞅着周围没别人,悄悄儿凑过来道:“我晓得你也为难,不看公主,你且看皇上面子,给他在军中领个闲职罢!只是另有一句话,我可悄悄儿嘱咐你,那些外人,能拉扯的便拉扯一把,若不能,咱们尽力也就罢了。只是你和石头儿立功才是顶要紧的。那孩子虽是个好样儿的,也要靠你好好儿把他带出来!獾郎日后还要靠你两个好好扶持呢!”
贺言春默然点头,皇后见他会意,点到即止,便又拉着他闲话了几句,这才赏了些东西把人打发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上行杯
元始十五年四月,经过反复磋商,大夏伐匈的将领人选终于水落石出。头一个,平虏侯贺言春自然是非去不可。根据边郡传来的情报,匈奴大单于正率部众驻扎在于阗河一带,皇帝意图凭此一战歼灭大单于主力,以绝边患,特命骁骑将军贺言春领五万骑兵出白谷郡,绕卧弓山,深入千里大漠,兵锋直指大单于部。
第二路将领为老将邝实。邝老将军虽然四年前出师不利,被贬为庶人,却已于两年前起复,被授了阳石郡都尉。听闻又要对匈奴动兵,邝将军一腔热血未凉,数次向皇帝请命,请求领军出征。皇帝多番权衡,终于派邝家父子领三万骑兵从阳石郡出塞,拒匈奴左贤王部,最终与贺部骑兵在于阗河会合,共击大单于。
第三路骑兵则仍由车骑将军程光率领,两万骑兵从青原郡出发,从于阗河上游往下,和贺部形成包抄之势,如此便可将大单于部尽数兜进网底。
三位主将受命之后,纷纷回营各整兵马,安置布署出兵事宜,这当儿,世子曹葵却在西郊骑兵营呆不下去了,闹着要走。
原来贺言春当初受皇后之托,准备将曹葵纳入军中,在宫里时,他迫不得已应下了这事,回去路上却是越想越觉得这山芋当真烫手。皇后本意,是想借机卖安平公主一个人情,但妇道人家岂知战场上的凶险?一出大漠,刀枪无眼,万一曹葵半路上有个闪失,岂不是反而跟公主府结了仇?但若不让他来,势必把皇后和公主都得罪了,所以为今之计,莫如让他自己不要来。
贺言春回去后独自谋划了一夜,心里便有了个主意。他也不忙着让曹葵到营中来,而是私下里让郑谡去请世子吃酒,与他道贺。郑谡早先和曹葵一块儿蹴过鞠,后来虽不大来往了,彼此却很有几分情面。曹葵听说是他相邀,岂有不允的?于是一连几日,郑谡不是请曹葵到郊外蹴鞠,就是请他到章台街吃酒,又邀了许多狐朋狗友作陪。酒酣耳热之际,不免要谈出征的事,郑谡便大拍曹葵马屁,说以前同场蹴鞠时就瞧出来了,世子端的好谋略、好兵法!虽不曾领兵上过战场,平日里带人蹴鞠,场上哪一次不是指挥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