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件东西引起西比尔的注意,但并不是因为广告里说这种机器可以将缝纫机速度提高一倍,运行成本仅为每小时半便士,而是因为广告后有一幅插图,演示这种装饰优雅的小型锅炉,可以用蒸汽或者煤油驱动。查尔斯&iddot;埃格蒙特曾给他的老婆买过一台。这种机器配有一根橡胶管,可以通过窗户探到室外,以此来排出多余的蒸汽。但是西比尔幸灾乐祸地听说,就是这根管子把埃格蒙特夫人的房间变成了土耳其浴室。
读完报纸,西比尔就睡下了。后来,她被海蒂那张弹簧床有节奏的晃动声惊醒,那时已是半夜时分。
加里克剧院昏黑一片,积满尘土,冷气袭人。乐池、包厢和一排排破旧的座位都空着,空气潮湿,有一股石灰味儿,舞台下一片漆黑,米克&iddot;拉德利就在那片黑暗里。
米克的声音从她脚底下传来:&ldo;西比尔,你见过影像差分机的内部构造吗?&rdo;
&ldo;我见过一次,&rdo;她答道,&ldo;在一家音乐厅的后台,在贝斯纳绿地那边。我认识那个管事的小伙子,他是个程式员。&rdo;
&ldo;是你的旧情郎?&rdo;米克问,他的语调显得很尖刻。
&ldo;不是,&rdo;西比尔赶紧解释,&ldo;我只是在那里唱唱歌而已……也挣不到什么钱。&rdo;
西比尔听到米克在划火柴,划了几下才点亮了一段蜡烛。&ldo;你下来。&rdo;他用命令的口气说,&ldo;别像只呆鹅一样站那儿一动不动,好像你的脚脖子多迷人似的。&rdo;西比尔两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湿滑陡峭的楼梯。
米克伸手在一面高大的舞台镜后面摸了一下。那是一大块镀银的玻璃,装在破旧的木框里,下面装着轮子,还有一副油烘烘的扳手。米克从镜子后面拎出一个防水帆布包,轻轻放在地上,他蹲下来把它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沓打过孔的卡片,那些卡片用带子和红纸捆扎在一起,包里还有其他捆成一团的东西。西比尔注意到,除了这些卡片之外,隐约还有一个木盒。
米克很小心地摆弄着这些卡片,像对待《圣经》一样爱惜。
&ldo;东西放在这里跟放在房间里一样安全,&rdo;他说,&ldo;你只需要伪装一下,明白吗?……在外包装上面写一些胡诌八扯的说明,比如说&lso;节欲教育课程,第一二三部分&rso;。这样一来,那些小贼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它们偷走,甚至连看都懒得看。&rdo;他拿起厚厚的一沓卡片,用拇指拨弄着,让它们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赌徒把玩崭新的扑克牌一样。&ldo;为了这些东西我花了不少钱,&rdo;他说,&ldo;请了曼彻斯特最优秀的影像师,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做好。当然,我是总设计师。这可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丫头,很有艺术价值,风格独特。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rdo;
他把帆布包合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沓卡片放进外衣兜里。然后弯腰从一道墙缝里拽出一段粗玻璃管,并用特制的镊子夹住玻璃管一端,它裂开了,发出气密装置特有的&ldo;啵&rdo;声。管中是一块新鲜的生石灰。米克哼着歌儿,把石灰倒出来,小心地灌进石灰灯的托盘里。那是个盘子形状的东西,很大,由熏黑的铸铁和闪亮的马口铁片制成。米克打开一根管子,闻了一下味道,点点头,又打开另外一根管子,用蜡烛点着。
刺眼的强光突然直射进西比尔的眼睛,吓得她大叫一声,米克咯咯地嘲笑着她。石灰灯里冒出的气体咝咝作响,炽热的蓝色火苗在她的眼前跳动。&ldo;现在好多了。&rdo;米克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把点燃的石灰灯放在舞台镜面前,然后开始调整镜面方向。
西比尔眨着眼睛四处张望,加里克剧院的舞台逼仄狭小,湿气很重,弥漫着一股鼠臭味。这里像是丧家犬和流浪汉的藏身之所,脚下随处可见破旧、发黄的海报,上面广告的是那些像《下流杰克》、《伦敦黑帮》之类俗不可耐的剧目。角落里还有一条女式内裤被塞在墙缝里。西比尔此前有过舞台表演的不幸经历,她可以想象的到内裤是怎么跑到这种地方的。
她的视线沿着蒸汽管道和粗铁丝移动,最终停留在那台亮闪闪的巴贝奇差分机上面。那是一种袖珍型号,播放影像用的,个头比西比尔要矮一点,跟加里克剧院其他东西不同的是,这台机器看上去洁净如新,还垫在四块桃心木块上。它周围的房顶和地面都特别粉刷过。蒸汽计算机是一种精密仪器,她早就听说这东西不好伺候,不懂得爱惜它们的人最好就不要买。在米克的石灰灯的照耀下,差分机上的几十根铜柱反射着光芒,那些铜柱上下两端都结结实实地固定在插孔里,用光滑的螺母拧得很紧,同样闪闪发光的还有无数操纵杆、连接臂和成千上万的齿轮,所有的部件都那么精密、清晰,带着一股淡淡的亚麻油味道。
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看着眼前这台机器,西比尔慢慢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饥渴,或者是一种诡异的贪欲,就好像她看到的是……一匹可爱的骏马。她想要得到它,也许不需要真正拥有,但至少要在一定程度上占有它……
米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吃了一惊,却听到米克说:&ldo;它很可爱,不是吗?&rdo;
&ldo;是的,它……的确可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