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请帮琼斯女士透透气!&rdo;豪斯顿将军发令,他的声音响亮而威严。&ldo;这位女士已经不堪重负晕倒了!&rdo;西比尔透过半睁的眼皮窥视,人们断断续续围到了她身边,有深色的晚礼服,也有肥大的裙摆;有香水的花香味,也有男人身上的烟草味‐‐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用留着尖指甲的手指试她的脉搏。有个女人一边大声喘气,一边为她扇风。哦,我的天哪!西比尔暗自害怕,这居然是前排那位胖妈妈,而且满脸是正义人士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表情。这让西比尔感到一阵激动,又一阵恶心。她甚至真的感觉自己非常虚弱,于是就很放松地成为大家善意的焦点。五六个闲人围在她身边,发表着底气不足的专业观点,每个人都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而豪斯顿将军继续在讲坛上宣讲,义愤填膺的样子。
西比尔任由别人把自己搀扶起来,豪斯顿停顿了一下,关切地注视着这边,各处传来零散的掌声,为西比尔叫好。她觉得自己苍白无助,只是虚弱地笑着作为回应,摇着头,宁愿自己是透明人。她倚靠在那个察看自己脉搏的男人肩膀上,小声说:&ldo;先生,您能帮忙把我带出去吗?&rdo;
她的营救者警惕地点头同意,他是一个小个子,长着一双聪慧的蓝眼睛,长长的灰色头发从中间分开。&ldo;我来送这位女士回家。&rdo;他对周围的人说。他穿上歌剧院常见的外套,戴上一顶海狸皮帽子,让西比尔挽着自己胳膊,一起沿着过道向外走。西比尔紧紧靠在那人身上,不想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听众现在群情激奋。也许是开场以来头一次,他们开始把豪斯顿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听他讲话,而不再把他看做是什么奇怪的美洲展览品。
走进加里克剧院的阴冷走廊时,那位小个子绅士给西比尔披上薄薄的天鹅绒披肩。这里的顶棚画着退了色的丘比特,两面是渗水的大理石墙。&ldo;先生,您真是太好了,这样尽心地帮我。&rdo;西比尔一边感谢,一边盘算,她感觉这个人可能会有点钱。&ldo;您是大夫吗?&rdo;
&ldo;我上过医科大学。&rdo;对方说着耸了耸肩。他的脸有些发烧,两腮通红。
&ldo;这会让一个男人出类拔萃。&rdo;西比尔随口说着,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只是没话找话,&ldo;我是说,那样的读书生涯。&rdo;
&ldo;我不这么认为,女士,我浪费了自己所有的时间,来寻找这件事的答案。我得说,您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事儿了。我很抱歉听到您哥哥的不幸遭遇。&rdo;
&ldo;谢谢您,先生。&rdo;西比尔侧目打量着这个人。&ldo;我想,刚才我的确有点太唐突了,不过,豪斯顿将军的演讲的确是令人兴奋啊,我听得太激动了。&rdo;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那是男人担心被女人欺骗时的眼神。他说:&ldo;坦率地说,我并没有您那么激动。&rdo;他大声咳嗽,用一张折叠的手帕捂住嘴巴,然后擦擦嘴角说:&ldo;伦敦这破空气,早晚会要了我的命。&rdo;
&ldo;不管怎样,我都得感谢您。尽管我觉得很遗憾,还不知道您的姓名……&rdo;
&ldo;济慈,&rdo;他说,&ldo;您叫我济慈先生就可以了。&rdo;他从马甲里掏出一块银色的精密计时表,这是一个土豆大小的玩意儿,有很多条指针,济慈先生看看表,若有所思地说:&ldo;我对这附近并不熟悉,我觉得不如帮您叫辆出租马车比较合适,不过,既然已经这么晚了……&rdo;
&ldo;哦,不用了,济慈先生,谢谢您,我坐地铁回家就行了。&rdo;
济慈先生瞪大了眼睛:正派女子决不会单独乘坐地铁的。
&ldo;可是您还没有告诉我,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济慈先生。&rdo;西比尔想通过提问转移他的注意力。
&ldo;影像程式设计,&rdo;济慈回答说,&ldo;今晚这套影像采用的设计理念非常独特。尽管屏幕分辨率十分有限,刷新频率也特别低,还是取得了惊人的显示效果。我怀疑这肯定是经过了压缩算法处理‐‐哦,抱歉,这些听起来可能都太专业了。&rdo;他把计时器收起来。&ldo;您确定不用帮您找辆马车吗?您对伦敦很熟悉吗,琼斯小姐?我也可以陪您走到最近的公共马车站‐‐您知道,那些是按照固定路线行驶的大马车……&rdo;
&ldo;不用了,先生。谢谢您,您已经帮我很多了。&rdo;
&ldo;不用客气。&rdo;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推开一扇镶着大块玻璃的门,扶着门等西比尔出来。恰在此时,一个瘦瘦的男孩从他们背后快步赶过来,挤过他们身边,一语不发地跑出了剧院。他裹着一件像是渔夫穿的那种肥大的脏帆布外套。穿这种衣服来听讲座,也算是够稀奇的了,西比尔心想。不过很穷的人,有时候的确会穿得很奇怪。男孩的袖子空荡荡地垂在一边,就好像他在抱紧双臂一样,也许是冻着了。他的步伐也很奇怪,还弯腰驼背,像是重病或者醉酒的样子。
&ldo;喂!那边那个!小子!&rdo;济慈先生摸出一枚硬币,西比尔知道,他打算打发那孩子去给自己找一辆马车,但是男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非常警觉地看着他们,他的脸在煤气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突然他转身跑开了,衣服下面掉出一团黑色的东西,滚进了路边的排水沟。男孩停下来,警觉地回头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