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校长,锯掉门槛,穿房过户,畅通无阻,确实是件好事。只是门下留个喏大的窟窿,猫狗老鼠可以横行无忌,又是大弊。好啦,这件事以后再讨论,当务之急,是要填堵辘辘饥肠。姚校长,快入坐吧!”
此时,桌上摆着三大蒸钵:正中一个钵子盛着那只大母鸡,置于燃烧得十分旺盛的炊炉上,煮得翻滚翻滚;炊炉一旁放着堆尖的一蒸钵油炸泥鳅;另一旁放着冒尖的一蒸钵肉丸子:构成象形文字中的一个完整的“山”字,这就是尚文所说的“山”珍。“山”前是一海碗红烧鳝鱼片,这就是尚文所说的“海”味。当尚文向姚令闻风趣地说出这层意思时,姚令闻心想,别看这家伙愣头愣脑,大字不识几个,可心里倒有几个眼儿,能将普通的事物说得满有艺术情趣,对这种人,今后还得防着点。一张方桌,四人各霸一方。尚文早就知道,姚令闻是昆阳县闻名的三双铁筷子之一,对于鱼肉鸡鸭,一向不遗余力,稳、准、狠地打击,务必全部彻底干净消灭之。本来分配他面“海”对“山”,坐在移“山”倒“海”的最理想的位置上。可是,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放弃了出击最有利的前沿阵地,扒开赖昌,坐在柳沛云的对面。而且,这次他似乎丧失了铁筷子的本性,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肉,他目不旁骛,视线越过“山”,凝于柳沛云低着头的秀发之上。“秀色可餐”,常人总以为是文人墨客的夸饰之词,其实,对某些人来说,是赤裸裸的现实,丝毫没有夸饰之意。这个晚上,他那神奇的铁筷子,好像被法力无边神仙的法器降服了,铁筷子像两条死蛇,躺着一动也不动,他往日的大将威风丧失殆尽。好在尚文赖昌频频向他敬酒荐肉,他才吃了些东西。不过,他仍然有点似孔夫子闻韶乐不知肉味的状况,酒肉入口穿肠,他根本不知是什么味道。倒是“山”那边的桃花面,柳叶眉,让他饱餐了。他馋涎欲滴,那两只饿狼似的绿眼,闪着攫取的幽幽的光芒,弄得柳沛云满腮红云,紧蹙秀眉,很不是滋味。她只想尽快地结束这无聊的饮宴,摆脱这种尴尬局面,便离席倒了杯水,送到姚令闻面前,尴尬地一笑,说:
“姚校长,今晚您喝醉啦。夜已深啦,明天还要检查工作,还是早点休息吧!”
轰隆一声,闪电像把倚天长剑,将无边的浓黑的天幕,劈成两爿,接着,唰唰唰地下起大雨来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刚才还有星月,怎么竟突然下起雨来?突如其来的强光巨响,犹如强烈的地震,将姚令闻的美梦大厦轰成了碎片。他回望了一下在一旁望着柳沛云讪笑的尚文,和对他注目恼怒的赖昌,顿时觉得此刻自己确实有失领导身份。也很难为情地附和着柳沛云说:
“说得对!柳老师说得对!明天老师们还要上课,是该休息了,是该休息了。你们这么热情招待,真是过分叨扰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对晚上的歇宿,尚文心中早做好了安排。柳老师是女的,当然只能独处一室,让姚令闻睡自己的床铺,他就违心地与赖昌异梦同床了。尚文愧疚地对姚令闻说:
“姚校长,我们学校的条件实在太差,没有招待贵客的铺位,附近又没有招待所。今晚只能委屈您了,我和赖老师同榻,您一个人独眠。您看如何?”
说着,便领着姚令闻走向学校男老师的唯一的双人寝室。姚令闻边走边寻思:今晚要办成好事,就必须把尚文和赖昌统统支使出去。他走进寝室后望着两张窄窄的单人床,便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发话:
“尚校长,你看,这么窄的一张床,要睡两个大男人,不等于叫人睡在扁担上,那是活受罪!还有一件事,说起来更不好意思。我睡觉时有个大毛病,一倒到床上,就鼾声如雷,搅得谁也睡不着觉。尚校长,你家离学校不远,雨也小了,这里还有把伞,我看,你就领着赖老师到你家去睡吧。乡下的床铺宽,睡觉伸腰趴胯,那才能休息得好。”
说时,他拉开背包,取出自动伞,塞到尚文手里。姚令闻的说话,好像突如其来的一声炸雷,把赖昌惊呆了:姚令闻真的好阴毒,居然要把他们全支出学校!这学校周围没有人家,就是他把柳沛云吃了,也无人知晓。别看姚令闻脸上挂着笑,可心里藏着刀,他要保护柳沛云,他死也不能离开学校。于是他便呲牙歪嘴嘿嘿地笑着说:
“姚校长,您不知道吗?我赖昌生就的憨疲性格,就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我也能酣然睡大觉。我不打酣,不会搅乱您的睡眠。何况雨还这么大,两个大男人,共一把小伞,还不要到尚校长家里,就会淋得一身透肉湿,不感冒就是万幸,哪里还能休息得好!我看,我还是睡在学校的好。”说时,他就去散被铺床,“姚校长,尚校长的被帐好,又干净,您就睡这张床吧!”
姚令闻虽然心里十分不快,不过,他又想,不管小鬼如何张牙舞爪,也绝对不敢坏阎王老子的好事。赖昌的三魂七魄捏在他手中,不管他怎样,赖昌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就同意赖昌留下。又是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尚文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之中……
第四章午宴说梦(中)7&ot;文&ot;攻&ot;武&ot;略,胯下受辱;发誓立据,骗术精湛1
赖昌铺好被子,即刻便睡。姚令闻坐下来看了看尚文桌上课本书籍,不禁大吃一惊,这个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的人,除了教本备课笔记外,案头还堆着许多古籍。他粗略一翻,有大学文学教本,名家选集,还有一套线装本《陶靖节集》。翻开一看,一些名篇,朱笔圈圈点点,品评文字,密密麻麻。难怪尚文谈吐文雅而有深意,原来他确实很用了一些功夫,此刻姚令闻平素高傲的心里也不禁油然而生出几分敬意。但他一想到尚文那傲岸不羁的样子,又十分恶心。回头再望赖昌,他面部肌肉松弛了,呼吸均匀而有节奏,好像睡着了,但又觉得他在装睡。他,不学无术,狡黠无比;他,人如其头,发出恶臭,令人作呕。可是,对于姚令闻这样一个想稳操重权而专谋私利的人来说,他觉得,凡人才,都是狼,是与他角逐权力的强敌,越是才智过人的人,便越是危险的敌人,便不能让他与权力沾边;奴才是狗,是依赖他的权力的排泄物生存的蛆虫,他越是愚钝,就会越会像影子一样地跟随他,就越可依赖,众星拱月,他就更能牢固地操持权力。在他看来,要巩固个人独一无二的权力,人才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奴才。权衡利弊,他觉得还是赖昌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