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羽转头与人对视,笑了一笑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灯火暗了显得冷清,亮一些罢。”
踏进殿内,水叶青的香味缠绕四周,与冷淡的檀香不同,水叶青的味道更加甜些,甜而亲切,不似檀香的疏清和距离,闻着确实有宁心静气的效果。烛台也多了许多,赤红的蜡烛上烛焰暖融融的烧着,好似突然之间将大殿之内长年累月的缭绕仙气全烧尽了一般,变得温暖而有温度,踏上去有了实感。
宣离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多年以前,他分外钟情与拂羽待在河东的那处房子里,一盏温暖的烛火,一张紧俏的床榻,两个人相拥而眠,真是这世上最温暖的事。
宣离在桌边坐下,楠木桌上的水叶青花团熙熙攘攘,桃色的花瓣开的艳丽,宣离伸手扒拉了几下花叶,忽然觉得,若是在这桌上再摆些好酒好菜,也算不枉这一室灯火,满地月光。
须臾间,拂羽好似已经看透了宣离内心的想法,一缕银光掠过,一盘接一盘的珍馐从天而降,落在了眼前的楠木桌上,虽是天膳司的菜色,与人间色香味俱全的酒肉无法相比,却仍旧摆出了难得的团圆之感,宣离也来了兴致,他摊开手掌,掌中缓缓浮出一只白玉的酒壶,三千年的桃花醉,宣离一直珍藏着。
拂羽本想说你带着伤不能喝酒,可他看着宣离的眼睛,又觉得难得如此高兴,大不了再去老君处求几粒丹药,千金难买他高兴,就由着他吧。
酒过三巡无所不言,桃花酿香飘十里,拂羽盯着宣离越来越红的双颊,终于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凑近了去。
“阿陵”他喃喃的唤了宣离一声,心脏怦怦直跳,“别再受伤了。”
宣离醉眼朦胧的看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笑意挂在嘴角,他乖巧的点着头答应,两人心平气和的说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暖融融的将这些时日所有压抑的不快都宣泄了出来,众生皆苦,连他们也不能免俗。
壶中最后一盏酒下肚,拂羽握住宣离的手,说:“君上,拂羽带你看些好玩的东西。”
“去哪儿呃”宣离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扶起来往门口去,宣离确实喝多了,看人都带了些重影,殿外起了风,拂羽为他披了件斗篷站在廊下。
“君上站在这里就好,往前面看。”拂羽指着前方,然后松开一直握着的宣离的手,指尖星芒闪耀,拂羽面对着人不知捏了一个什么诀,夜风拂起发丝,就在宣离恍恍惚惚里,大簇的红梅倏然绽放在庭院里,血一般的红梅凌空盛开,大大小小的花苞在流窜的银光里开枝散叶,原本的梧桐、牡丹一时都不见了,只剩下临风开着的红梅,宣离终于清醒过来,满眼都是染上银光的红,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清淡的梅香萦绕四周,即便知道那是幻化来的,心里还是温暖的一塌糊涂,这是只为他盛开的梅林。
就在他想要走到廊前,再近些去看看时,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鹅毛一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很快将地面染了一层霜,雪落枝头,红梅馥郁,拂羽站在雪地里冲人摆手,继而腾身一跃冲上云霄。
四周的仙侍也皆站在外面看着这奇观盛景,宣离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未至融化,原本静谧的夜空突然传来“咻”的几声响,宣离仰头看去,五颜六色的焰火逐个升起,迸溅的火花照亮夜空,一时间,红梅映雪,烟火长空,绚丽的颜色倒映在每个人脸上,拂羽的鳞片也被映衬的闪闪发光,他回身去看宣离,视线交汇的一瞬,那原本站在廊下的人纵身一跃,一声高昂的凤鸣响彻虚空,火红的身影盘旋直上,一时宛若熊熊大火横贯夜空。
自古龙凤呈祥,宣离成神成圣,早就摆脱了原身,非生死攸关之时不显原型,就连殿中的许多仙侍都不曾见过宣离的真身,今日当真是开了眼了。
然鸾凤和鸣,自古吉兆。
身后的焰火绚丽夺目,与眼前的火凤相比却难以相较,宣离立于拂羽身前,身子比拂羽足足大出一倍,他低下头,橙红的眸光温柔缱绻,轻轻的在拂羽额头蹭了蹭,继而羽翼煽动,所过之处红光涌动,尾羽如同流星一般留下绮丽蜿蜒的痕迹,拂羽紧跟而上,银白的龙与火红的凤,水火交融在寂寂长夜里。
拂羽在宣离幻化成人形的一瞬伸手将人抱住了,烟火已退,风雪已停,红梅却仍旧开着,棵棵傲立的梅树枝叶缠绕生长,雪下了厚厚一层,不知是拂羽落地的时候没落稳还是他故意滑了一下,两人双双倒在雪地里。四周静谧无声,拂羽托着人的背,将人妥帖的护在怀里。
宣离趴在拂羽身上,身下的人心脏跳动的很快,胸膛很热也很暖,周围都是雪后清冷的味道,宣离趴在人耳侧,轻轻的说:“谢谢。”
今日,是宣离的生辰。
拂羽避开宣离背上的伤口,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打着,笨拙的说:“我,我没什么会的,以前在天上除了闯祸就没什么别的事儿了,没学到什么厉害的法术,只能勉勉强强变些这种东西,听坤沅说阿陵很喜欢红梅,所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宣离,语气停顿了片刻,结结巴巴又满含期待的问,“你你喜欢吗?”
头顶恰好落下几瓣红梅,细嫩的花瓣摇摇晃晃落在拂羽的发上,宣离从人怀里抬起头,点点朱红印在雪上,团团簇簇,生机盎然,他郑重的点了点头,说:“喜欢,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