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理解世界的方式,在最后的分析中,都可描述为一种&ldo;形态学&rdo;。机械的和广延的事物的形态学,或者说,发现和整理自然定律与因果关系的科学,可称之为系统的(systeatic)形态学。有机的事物的形态学,或者说历史与生命以及所有负载着方向和命运之符记的东西的形态学,则可称之为观相的(physiognoic)形态学。
五
在西方,用系统的方式处理世界,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已经达到并通过了它的顶点,而观相的方式的伟大时代尚未到来。在百余年的时间里,在这块土地上仍有可能存在的所有科学,都将成为与人有关的一切事物的一种广泛的&ldo;观相学&rdo;的一部分。这正是&ldo;世界历史形态学&rdo;的意义所在。在每一科学中,在此科学的目标以及内容上,人们说的尽是有关自身的故事。科学的经验即是精神的自我认识。正是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刚刚谈论数学的一章,亦是观相学的一章。我们所关心的不是这位或那位数学家的意图,也不是学者本身或他的结论对知识积累的贡献,而是数学家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是他的作品作为他自身现象的一部分的表现,是他的知识和目标作为他的表现的一部分的特征。只有这些对于此处的我们最为重要。数学家即是一种文化的代言人,通过他,我们可以了解那一文化,而他作为人格和心灵,作为发现者、思考者和创造者,则属于那一文化的观相学。
由于数学乃是对其自身所固有的、并为其有意识的存在所与生俱来的整个数的观念的阐发和显现,因此,每种数学皆是一种心灵的自白,而不论其表达形式是一个科学体系,还是(例如在埃及的情形中)一种建筑。如果确实地,一种数学的有意识的成就只属于历史的表面,那么同样确实的是,它的无意识的方面、它的数字本身、它建立其自足的形式世界的风格,这些就都是它的生存、它的血气的表现。它的从成熟到衰落的生命史、它的与创造性行为的深刻关系、与同一文化的神话和崇拜的深刻关系‐‐诸如此类,都将是第二种形态学即历史形态学的研究题材,尽管这种形态学的可能性几乎还未被承认。
因此,历史的可见的前景,与个体的人的外部现象(如他的形象、他的禀性、他的风度、他的步态、他的言谈举止和行文布局),有着相同的重要性,而与他所说所写的内容,又迥然有别。在&ldo;人的知识&rdo;中,这些东西不仅存在而且重要。肉体以及所有对肉体的阐述‐‐它们把肉体定义为&ldo;既成&rdo;之物,定义为必有一死的存在‐‐皆是心灵的表达。但也因此,&ldo;人的知识&rdo;又意味着我称之为文化的那些最高级的人类有机物的知识,意味着它们的神采、言谈和行为的知识‐‐我用来描述它们的这些术语,在个体的人的情形中已经用过,其意思都是一样的。
描述的、创造性的观相学,乃是挪移到精神领域的肖像艺术。唐&iddot;吉诃德、维特、于连&iddot;索雷尔(julianrel),是各自时代的肖像,浮士德是某一文化整体的肖像。对自然研究者而言,形态学家就像是进行体系化的人,对世界的描绘还只是一种摹仿,需要&ldo;忠实于自然&rdo;,需要有画匠的&ldo;形似&rdo;,但归根结底,还只是在纯粹数学的线条上加工制作。但是,伦勃朗意义上的一幅真正的肖像就是观相学的,就是说,历史是在一瞬间被捕捉的。他的自画像系列其实就是(真正歌德意义上的)自传。伟大的文化的传记也应当这样来把握。&ldo;逼真性&rdo;方面,专业的历史学家有关事实和细节的著作,仅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历史的面孔就是由迄今为止我们还仅仅是依据个人的标准来评价的所有那些东西构成的,例如认为它们是有益的或有害的,是好的或坏的,是令人满意的或不满意的,这些东西就是:政治形式与经济形式、战争与艺术、科学与神、数学与道德。所有这一切,不论变成了什么,都只是一种象征,只是心灵的表现。一种象征,只有当拥有了人的知识的时候,它才能揭示自身。它讨厌定律的约束。它需要的是它的意义能够被感觉到。这样,研究才能达致一个最终的或最高的真理‐‐allesverg&aul;nglicheistnuregleichnis(一切无常事物,无非譬如一场)。
自然研究者可以教育出来,但明识历史的人却是天生的。他一下子就能抓住和穿透人与事的要害,且凭的是一种感觉,这感觉是学不来的,是说辞所不能训示的,而且只有在其极其强烈的时候才能有些微的显示。经由因果来确定、调整和固定方向,这些事,只要愿意,谁都可以做。这些都属于工作,但创造是另外一回事。形式与定律,描绘与理解,象征与公式,皆有不同的器官,它们的对立就类似于生与死、生产与毁灭的对立。理性、体系和理解,当它们在&ldo;认知&rdo;的时候,就是一种扼杀。那被认知的东西,成为了一个僵死的对象,可以度量和分解。相反,直观性的内心视象可以在一个活生生的、内在地感受到的统一体中赋予具体的细节以生命和活力。诗歌和历史研究是一类的。计算和认知也是一类的。但是,正如黑贝尔在某个地方说的,体系不是空想出来的,艺术作品不是计算出来的,或者说(其实是一回事)不是苦想出来的。艺术家或真正的历史学家看到的是事物的生成过程,并能从它的轮廓来重新推定它的生成过程,而热衷于体系化的人,不论他是物理学家、逻辑学家,还是进化论者或实用主义的历史学家,只知道向那既成的东西讨教。和一种文化的心灵一样,艺术家的心灵是一种潜能,可以用一种古老哲学、一种小宇宙的语言来实现自身,使自己达致完成,趋于完美。体系化的精神是狭隘的,它从感觉中退缩(&ldo;抽离&rdo;),它是一种秋天的、正在消逝的现象,属于一种文化的最成熟状态。它和城市联系在一起,它的生命越来越拘制于城市之中,它随城市生和死。在古典世界中,只是自公元前6世纪的爱奥尼亚学派到罗马时期才有科学,而古典世界的艺术,却是自有生存(existence)开始就出现了。又一次,可以用图表来说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