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行啊,或许戾兽也不会游泳。他心底那个冷静理智的部分回答道。
杰斯已经无力漂浮,他只是蜷缩在水下,屏住呼吸,努力不去在意腿、屁股、手臂和后背传来的剧痛。戾兽正沿着盆骨边缘撕咬他。他的理性强调着事实:至少这样一来,戾兽会远离他脆弱的肛门区域。肌肉受伤还能愈合,我能活下去,肌肉受伤还能愈合,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这个信念支撑他屏在水下,哪怕浑身剧痛,且几近窒息。
然后戾兽停止了啃噬。它从杰斯的屁股里脱落了,杰斯一把抓住它,摸索着它的脖子。戾兽的速度慢了,杰斯死死卡住它的喉咙。这会儿,他把脑袋探出水面呼吸,却依旧拼命将戾兽按在水下。空气涌进,他感觉肺部疼得火烧火燎,几乎再次栽进水里,可依然没有松开正缓慢扭动的戾兽,手指掐得死死的。他摆起双手手肘和那条好腿,向湖岸游去。水越来越浅,他可以将脑袋探出水面,不用站起来。戾兽呕吐起来,水里漂起杰斯那些未被消化的血肉,把湖水染成了黑红色。戾兽终于不动了。
杰斯凝聚起力气,将那软绵绵的小动物扔向湖心,自己一头栽倒在湖岸上,整张脸扎进了淤泥,流着血的腿和臀部依旧浸在水里。救命,他想,我就要死了。没人听到,他不再求救,只是趴在那儿感受着鲜血从身体里涌出,漫过湖岸,流进湖水,将所过之处染成红色,将他的整个身体染成红色。血都流干了,他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
四
魔鬼
thedevilhiself
冬天快到了,活儿堆积如山,所以即便两个陌生人早就付够了钱,拉瑞德的写书工作也只能放一放;所有闲着的手都必须忙活起来,以确保有足够的食物和燃料越冬。一旦开始下雪,后果就非同小可。再说,他们如今没有了天使的守护,干什么都得格外小心,自从痛苦降临,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拉瑞德每天醒来,都不知道今天是要用手握笔,还是要俯下身去干重活儿。有些日子,他盼望握笔,还有些时候,他宁愿去干活儿;可不管当天的活儿如不如意,他都会尽全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即便他所写的故事让人痛苦不堪,即便梦中呈现的往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拉瑞德写下杰斯大战戾兽的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那天,大雪似下不下,犹豫徘徊了一整天。天空阴沉晦暗,詹森在中午就点起一根蜡烛,为拉瑞德照亮笔端。拉瑞德终于完成了这段故事,刚把墨水和羽毛笔放在一边,修补匠手推车的声音就在父亲铁锤敲击的伴奏下响了起来。老话说,修补匠来了,大雪也就来了。事实上,修补匠怀蒂一年会光顾几次,可他总会提前安排好,赶在第一场大雪降临前抵达平港村,所有人都知道。
詹森正用亚麻布吸干羊皮纸上的新墨迹,这时,楼梯上响起萨拉咚咚咚的脚步声:她个子太小了,只能两只脚迈同一级台阶。&ldo;修补匠来了!&rdo;她喊道,&ldo;修补匠来啦,今天大雪要落地啦!&rdo;
自痛苦降临以来,这个世上总算还剩下正常的事,真值得稍稍高兴一番。拉瑞德扣上笔盒。他的字很小,很漂亮,很省纸张,到现在第一张羊皮都没用完。詹森将羊皮纸收到一边。
&ldo;今天干得不错。&rdo;詹森说,&ldo;我们写完了第一部分。我想,这对我可能是最糟糕的一部分。&rdo;
&ldo;我得去给修补匠铺床了。&rdo;拉瑞德说,&ldo;他会住一整个冬天。他擅长修风箱,还能把山羊皮袋做得跟囊一样密封。&rdo;
&ldo;我也能。&rdo;詹森说。
&ldo;你还得写书。&rdo;
詹森耸耸肩,&ldo;写书的人是你才对。&rdo;
拉瑞德从阁楼的架子上取下两个褥套,两人一起跑过旅店的院子,甚至都没穿上外套,雪片正哗哗下落。今年已经下过两场小雪,都没积起来,而这会儿雪已经积在了草地和树叶上。他们走进干草棚,里面堆满了一整年积累的干草,有股霉臭味儿。拉瑞德径直走到铺床用的草堆边,这些草最干净。两人开始填塞褥套。
&ldo;修补匠有两张褥子,为什么我只有一张?&rdo;詹森问。
&ldo;修补匠每年冬天都来,修东西不收钱,住宿也不付钱,这样他就跟我们的亲戚一样。&rdo;你永远也成不了我们家亲戚,因为母亲不喜欢你,拉瑞德心说。他当然知道他能听到。
詹森叹口气,&ldo;今年的冬天会十分严酷。&rdo;
拉瑞德耸耸肩,&ldo;有人说是,也有人说不是。&rdo;
&ldo;会是的。&rdo;
&ldo;树上的毛虫长了毛,灰色的鸟儿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到更远的南方去过冬了。可‐‐谁知道呢?&rdo;
&ldo;我和贾斯蒂丝在来的路上检测了天气,今年将会是个十分寒冷的冬天。&rdo;
没人能预测那么久远以后的天气,可拉瑞德早就习惯不大惊小怪了。&ldo;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伐木的时节一到,我就得离开一阵子了。你知道吗,我们总是在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伐木,这个时候树木的水分最少。&rdo;
&ldo;你写了这么久,应该休息一下。&rdo;
&ldo;我写得越多就越顺手。现在我很容易就能想起合适的词句。&rdo;
詹森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ldo;你觉得,那个故事是什么意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