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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ldo;我不知道怎么找。&rdo;

&ldo;你走到火车站就找到了。&rdo;

小刘对我使了个媚眼，说：&ldo;晚上真要去啊?&rdo;我接过抛来的烟，没搭理。后来，按照李继锡的说法，他沿着记忆的路线摸回铁轨，果然看见火车站。他趟过蒿草，摸到铁门的锁，又沿排水沟往四周摸，摸到破碎的窗户内也长着蒿草。红乌镇从来就没有铁路派出所。我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他却折回，跪下说：&ldo;首长，求求你们了。&rdo;

&ldo;我说了，你去找铁路派出所啊。&rdo;

&ldo;没有铁路派出所。&rdo;

小刘接上话来，&ldo;这件事是有管辖权的你知道不?&rdo;

&ldo;不知道。&rdo;

&ldo;在铁路上出了事就归铁路管，在陆地上出事就归陆地管，你懂吗?&rdo;

&ldo;不懂。&rdo;

&ldo;你知道租界吗?旧上海的法租界、英租界，那都是归法国英国自己管的，火车也是这样，火车也是租界，不是说火车路过了我们这地方，就归我们管，火车是归铁路管的。&rdo;

&ldo;不懂。&rdo;

&ldo;飞机你知道吗?中国的飞机开到美国上空，那么飞机里的空间还是中国领土，出了事情还是归中国管的。火车也是这样的，你现在懂了吗?&rdo;

&ldo;不懂。&rdo;

&ldo;别跟他瞎扯了，&rdo;我说，&ldo;老乡，你今晚先找地方睡吧，明天坐车去城市找铁路公安，向他们报案。&rdo;

&ldo;就不能向你们报警吗?&rdo;

&ldo;不能。我们接警是违反规定的，我们按法律办事，法律规定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rdo;

李继锡走了。我和小刘聊起天来，10点一到我就可以去十几里外的乡下，在那里她应该和校长睡上了一张床。我需要一个别脱的结论。

小刘说：&ldo;等下要不要送?&rdo;

我说：&ldo;我又不是不能开。&rdo;

窗外移过一个肥胖的身影，是金琴花。她哭得那么投入，以至几次都找不到小门，因此恼怒地踢起铁门来，我走去说：&ldo;门在这里。&rdo;她才像盲人那样顶着一脸的雨幕移将出去。

10点到时，接班的没来，倒是电话响了，小刘要接，我说：&ldo;挂掉，又是那班小孩。&rdo;

小刘照办。

我又说：&ldo;把话筒取下来，让它晾着。&rdo;

小刘把它取下来，晾着。

风大起来，几次将门吹开，最后一次吹开时，我走上前重重一扣，却又被猛然推开，那里站着一个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ldo;110，我姐夫被人杀了。&rdo;

&ldo;被谁杀了?&rdo;

&ldo;一个外地佬。&rdo;

小刘跑向巡警大队办公室，那超市收银员则抱怨，&ldo;你们干什么，电话百打不通。&rdo;我把话筒挂上，果然听到急促的铃声，接过听，是人在喊，&ldo;这里杀了一个人。&rdo;刚挂，铃声又响，&ldo;公安局吗?这里杀人了，杀人了。&rdo;我以为是好几个人在报一起杀人案，突然意识到什么，疯跑进院子，大喊：&ldo;杀了好多!在连续杀!还在杀!&rdo;

李继锡一共杀了六个人。

李继锡从公安局走出，走过玄武巷，走上建设中路，陷入到巨大痛苦中。这种痛苦和肉身的肿痛、骤冷的天气甚至精神上屡次遭受的羞辱无关，它只是诞生于无所事事。后来当我被贬为档案室何水清的手下时，后者分析说，事物无时无刻不在运动，这是事物与自身及外界和谐的基础，李继锡应该运动，但在这陌生的地方却不知要怎么运动，因此像炸药一样越积越大，越积越密，最终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释放出来。

起初他只是听命于饥饿，走进好再来超市。那里像乞丐的梦，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食物，按照文明世界的法则，他将永远得不到它们，只能是看看，然后带着更深刻的饥饿走掉。

但水果堆上的一把刀提醒了他。

他拿着看，恍然大悟，将它夹于腋下，来到蛋糕架，一顿吃。&ldo;不能吃。&rdo;收银员喊道。李继锡又吃掉一块，随即走出超市，收银员伸手挡，他晃了一下刀。&ldo;啊也。&rdo;她倒退一步，眼睁睁看他走了。不一会她跑到门口，看见赵法才提着酒瓶走来，便喊：&ldo;姐夫，他没付钱。&rdo;

赵法才捉住李继锡的脖子，感觉像是捉住兔子的脖子，几乎可以拎起来扔到街道对面。这是个孱弱的外地佬，正因为如此，赵法才傲慢地说：&ldo;听见没有，人家让你付钱呢。&rdo;

李继锡扭了几下，没有挣脱。

&ldo;你把钱付了再走。&rdo;

赵法才说话时感觉腰里滑入一个冰凉的东西。这种感觉对遇刺者和行刺人来说都是奇异的，就好像不是刺，而是沼泽似的肉将刀子吸进去，又慢慢吐出来。

李继锡又刺一刀，感觉还是这样。

温热的血溢到虎口，如墨大颗掉下，适才还凶神恶煞的人正龇牙咧嘴地往地上坐。李继锡为它有这么大能量而不可思议，因此抽出刀，像孩童一般沉浸在喜悦中，健步朝前走。当金琴花挺着肚腹走来时，他几乎不受控制，将它捅进去。金琴花仍然沉浸在哭泣当中，以为只不过是撞了树，意识到面前有个男人后，她气恼地说：&ldo;走开。&rdo;

李继锡连捅了五刀。金琴花不明所以，只是闻到臭烘烘的热气正从冰冷的身体里飘出，因此朝下看，便看见暗绿色的肠子如巨蛆外涌。她着急地搂它们，跟随它们一起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