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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第1页）

空气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来。喊叫声越来越响。我的脑袋隐隐作痛，呼吸困难，心狂野似的跳动。我左手拉着一个青年的手，那几乎是个孩子，右手拉着一位老人。两人都在同我一起祈祷。

货车中，有人在什么地方唱起歌来，声音盖过了喊叫声，是用意第绪语在唱。听声音，像是一位唱惯歌剧的男中音。

上帝啊，上帝啊，

汝为何遗弃吾等?

吾等曾经陷身大火，

然则未曾抛却汝之圣律。

伊妮娅!我的天!什么?

嘘。没事，亲爱的，我就在这儿。

我不……什么?

我的名字叫卡尔特琳?凯特严?安迪密恩。我的丈夫是特劳布?安迪密恩，他在五个月前的一场狩猎事故中去世。我还有一个孩子，名叫劳尔，按海伯利安当地历法算，他已经三岁了，现在应该在大篷车围成的圈子那儿，正在营火边上玩呢，姨妈在照看他。

夜晚到来时，大篷车都会在山谷中围成一个圈。我沿着山谷爬上一座青翠的山丘。山谷的溪流旁长着几棵三枝杨树，除此之外，整个荒野上就再也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唯有矮矮的青草、莎草、岩石、青苔，以及绵羊。山丘东麓可以看见车队的几百头绵羊，也可以听见阵阵羊叫声，它们在牧羊犬的驱赶下绕着圈子，四处狂奔。

外婆正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缝补衣服，从那儿可以将整个西边的山谷尽收眼底。西部地平线笼罩在一片迷雾中，这意味着那里是开阔的水源或大海的所在地，但临近的世界都是荒野，头顶是湛青的夜幕，流星在天空中无声地纵横交错，耳畔是风吹草地的飒飒之声。

我走到外婆身旁，挑了块岩石坐下。她是我已故母亲的母亲，那张脸是我们家族的脸，但稍显衰老，皮肤受尽了风吹雨打，一头白色短发，强势的脸庞棱角分明，削瘦的鼻子，褐色的双眼，眼角旁布满了鱼尾纹。

&ldo;你终于回来了，&rdo;这个老迈的女人说道，&ldo;回家的旅途顺利吗?&rdo;

&ldo;嗯，还行，&rdo;我说，&ldo;汤姆载着我们从浪漫港沿着海岸走，然后上了鸟嘴大道。没走沼泽地，所以没花摆渡费。头一晚我们住本布洛克酒店，第二晚在休斯河岸扎了个营。&rdo;

外婆点点头，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她身旁的岩石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堆满了衣物。&ldo;医生怎么说?&rdo;

&ldo;医院很大，&rdo;我说，&ldo;自我们上次去浪漫港起，那些基督徒就一直在扩建医院。医院的修女……护士……人很好，化验时很亲切。&rdo;

外婆等着我说下去。

我俯瞰着整个山谷，太阳从那儿的乌云中探出头。一条条霞光照射在山谷的顶端，在低矮的岩石和山顶上投下精巧的影子，连石南花也被照得红彤彤的，像是着了火一样。&ldo;癌症，&rdo;我说，&ldo;新型的。&rdo;

&ldo;荒野尽头的医生早就这样说过了，&rdo;外婆说道，&ldo;他们对病情怎么说?&rdo;

我拿起一件衬衣，这是特劳布穿过的衣服，现在是他弟弟雷伊的，他是劳尔的叔叔。我从围裙里拿出自己的针线，开始缝纽扣，特劳布在最后一次北行狩猎之旅中，丢了这个纽扣。一想到把没了纽扣的衬衣给雷伊，我的脸庞不由得发起烧来。&ldo;他们建议我接受十字形。&rdo;我说。

&ldo;他们有那么先进的机器和充足的血清，也治不好?&rdo;外婆问。

&ldo;以前是可以的，&rdo;我说，&ldo;但这项技术显然使用了分子技……&rdo;

&ldo;纳米技术。&rdo;外婆说。

&ldo;对，教会很久以前就严禁这种技术存在。但有一些较为先进的星球，那里有治疗方法。&rdo;

&ldo;但海伯利安没有。&rdo;外婆说道，她把衣服放到了裙兜边。

&ldo;没错。&rdo;开口的时候我感觉到满身倦意，因为化验和旅途的缘故，身子有点不舒服，但心里仍然非常平静，不过也很悲伤。微风吹过，我能听见劳尔和其他男孩子的笑声。

&ldo;他们劝你接受十字形。&rdo;外婆说，最后那个词很短，但却异常锋利。

&ldo;对。有个年轻的神父，人很好，他昨天和我聊了几个小时。&rdo;

外婆正视着我的眼睛。&ldo;你会吗，卡尔特琳?&rdo;

我迎向她的目光。&ldo;不。&rdo;

&ldo;确定?&rdo;

&ldo;完全确定。&rdo;

&ldo;如果特劳布去年春天照神父的话去做，接受十字形，那他现在还会活在我们身边。&rdo;

&ldo;那也不是我的特劳布了。&rdo;说完，我转过头去。自从七个星期前病痛开始折磨我以来，我第一次哭了起来。我知道，这不是为我自己哭，而是想到了那些关于特劳布的往事，想起那最后一个日出，当时他和兄弟们一起去海岸边猎捕盐水伊蛏，我永远忘不了他临走时微笑着向我们挥别的情景。

外婆握住了我的手。&ldo;你是在想劳尔?&rdo;

我摇摇头。&ldo;没有。这几个星期，我什么也不会想。&rdo;

&ldo;瞧，你不必担心那事儿&rdo;外婆柔声道，&ldo;我还知道怎么照看孩子。我还有一箩筐的故事，也会教他本事。我会让他一直记得你的。&rdo;

&ldo;他还这么小……&rdo;话刚出口，我便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