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楚戈笑道:&ldo;掌柜的你不知道,人这玩意天生就犯贱,只怕不逼到那节骨眼,一旦逼得非在某一类环境里挣扎,否则便不能生活下去的时候,再不适应,也会慢慢适应了;有些走江湖耍马戏的班子里,养着一种叫做&lso;坛童&rso;的畸形孩子,这种&lso;坛童&rso;矮胖如坛,四肢幼细,颈窄头大,看上去就和一只酒坛子相仿佛;那种制造&lso;坛童&rso;的方法,是将买来或拐来的幼儿养进坛子,整日喂以饮食,却不准离瓦坛,久而久之,幼儿的骨骼肌肉,便随着坛子的形状生长定型了,掌柜的,人会长成大坛状的怪异体形,照说是不可能的,但事实上却做到了,畸形的孩子本心并不想长成那个样子,只因为他处在那种非生成那等形态不可的环境里,他便不能不生成那种形态,当然,这是很残酷暴虐的,比喻侧身江湖中的人们,也是由于残酷及暴虐逼使他们成为适应的形态,除非他不想活下去了……&rdo;贾掌柜沙沙地一笑,道:&ldo;我也听说过这种事情,可尚未曾伸引到这些道理上去,经英雄你这一指点,可不是?入的处境往往就是这么个悲惨法儿……&rdo;敖楚戈道:&ldo;想穿看透了,也就淡得不如一口清水啦……&rdo;赵可诗喃喃地道:&ldo;唉,这人间世上原本可以和和泰泰的,全叫人自己给弄得乌烟瘴气,诡异复杂了……&rdo;点点头,贾掌柜道:&ldo;可不是。&rdo;
敖楚戈把咬了两口的夹肉烧饼顺手抛了,懒洋洋地道:&ldo;不提起这些事,心里还不烦,一提起来,不知怎的也就觉得沉甸甸,灰黝黝的了……甬再扯啦,二位可要暂且吨上一会?&rdo;赵可诗道:&ldo;我那还有心情合眼?&rdo;贾掌柜堆着笑道:&ldo;英雄约摸是乏了,请自个歇了吧,我这里且陪着舍东主挨时辰‐‐&rdo;敖楚戈眉毛扬了扬,也不再多说什么,两臂作枕、斜躺向地上,就这样仰天酣睡起来。
赵可诗嘴巴蠕动了几次,呆滞地摇摇头,与贸掌柜面面相视,互相作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
就这样,他们一直等待下去,这两位是愁肠百结,咳声叹气,加上说不尽的惶恐惊栗,那一位正是天下太平,高&ldo;枕&rdo;无忧,睡得可香可甜,对比强烈,但却有着滑稽突梯的味道。
于是,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接近黄昏了……赵可诗焦急地连连向贾掌柜使着眼色,朝敖楚戈那边奴嘴,意思是时辰到了,要贾掌柜去把敖楚戈请起来。
贾掌柜犹豫着,满脸的疑难之色,说实话,像这么一号有若老祖宗似的江湖人物,又在求帮于他,对方的脾气更捉摸不定,确然是招惹不起……急了,赵可诗一双猪泡眼不禁瞪了起来;比牛蛋子还大!
吃人家的饭,就得听人家的使唤,贾掌柜的不敢再迟疑,他只好万分无奈地点点头,拖着重迂万斤的脚步磨磨蹭蹭挨向敖楚戈那边。
就在他隔着敖楚戈还有五、六步远的当口,眼看着睡得如此沉酣的敖楚戈突然坐了起来,贾掌柜的正自吃了一惊,尚不待解释,敖楚戈已低&ldo;嘘&rdo;一声,冷静又平淡地道:&ldo;他们来了!&rdo;
贾掌柜还没听清,呐呐地道:&ldo;天色晏了,英雄。躺在郊野泥地上容易受风寒,我正在想请你起身活动一下‐‐&rdo;敖楚戈稍稍提高了嗓门:&ldo;我说,他们来了。&rdo;
猛的打了个哆嗦,贾掌柜神色大变:&ldo;什么?他……他们来了?&rdo;那边的赵可诗闻言之下,也不禁抑止不住,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一面抖,一面仓惶四顾,两条腿踉跄不稳的移向了敖楚戈这边。
敖楚戈目光沉凝,注视向庙前那条黄泥小径上;小径两侧的竹林子簌簌地随风摇幌,影绰声幽,越发令人疑神疑鬼。惊惶不可自己了。
贾掌柜面色清白,眼珠乱转,结结巴巴地道:&ldo;在……在哪里?英雄?在……在哪里?有多少人?&rdo;挤在一边的赵可诗更是一个冷颤接着一个冷颤:&ldo;天……天爷,好像……来了不少了……竹林子里,我就看见很多入影在幌,看,又是一条影子窜了过去了……似乎是还听到那样张狂的笑声……&rdo;敖楚戈冷冷地道:&ldo;不要瞎扯,竹林子里根本没有人,体是心里紧张,神晕眼花,被幻觉惑住了。&rdo;
脖子上一根老筋跳了跳,贾掌柜揣揣地道:&ldo;但人呢?英雄不是说他们已来了么?&rdo;形态萧索而酷厉,敖楚戈烦耳聆听,一双眼睛半开半合;惊悚的回顾,赵可诗上下牙床交颤不停,克克作响:&ldo;他们……怎的还不现身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意图?&rdo;蓦的,敖楚戈叹了口气,表情沉重:&ldo;事情有些不大对,二位,请随我一起到银车那边去再说。&rdo;
贾掌柜心惊胆裂地道:&ldo;不大对?什么事情不大对?英雄,可吓死人了……&rdo;赵可诗也几乎喘不过气似地道:&ldo;我们……全照他们信上所说的话一一做了……他们怎能不守信用?而且盗亦有道……江湖上,不是也有江湖上的规矩么?&rdo;双手各挽着‐位,敖楚戈大步走向三辆车之前,迈步中,他低沉地道:&ldo;你们不要慌张,一切全听我的交待行事,天塌下来。我先使头顶着‐‐目前别再提&lso;江湖规矩&rdo;了,江湖上的朋友们,有很多是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法的。&rdo;
银车前面,三个车夫早已满脸恐惧蹲到车辆旁边,三张面孔全在泛灰,但是。却没有‐个人吭声一‐道上的行规他们明白,受雇于车主夫役,不管车船力脚,只要在发生情况的时候不问不闻,保持缄默,车役守口如瓶,便大多不会遭到池鱼之殃。
扶着两位已软了骨头的&ldo;东家&rdo;坐到车踏板上,敖楚戈将自家的钢棒子撑在身前,双手交叠棒端,一言不发。
非常突兀,也非常诡异的,庙前竹林中间那条黄泥窄径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那里冒出十几条白色身影,像是飘在空气中,飘在沉沉的暮色中一样往这边移近,毫无声息,毫无征兆,只是猛然里,他们业已出现在眼前了!
不但如此,土地庙背后的山坡林子里,也开始冉冉浮动着白色的影子,看那恍恍悠悠的一大片,怕没有几十条之多!
是了,这却是敖楚戈刚才的意思‐‐事情有些不大对!
一般的绑匪,在点收赎金,交换肉票的时候,大多只是几个人出面而已,但来的人多少不关紧要,却全是隐伏着的,为的是越少叫苦主认出模样来越好,此外,也伯吓着了对方,不似眼前,居然突冗出现了这么多人,况且,来势不善,竟是采取包围的姿态!
敖楚戈有些纳罕,有些迷惑,他搞不清那伙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但他负有谈判于旋的担子,此等阵仗,就和冲着他来的是一样!很快的,那些宛若鬼魅般的白衣人由几个不同的方向涌出来后,在不觉间业已凝成了一个圈子,‐个不规则的,但却四面八方把持得死死的圈子:不是坐在车踏板上,几乎是瘫在车踏板上的赵可诗,双手紧抱着后车杠,哆嗦得不能成声地道:&ldo;这……这是要干什么?敖英雄……他……他们想怎么对付我们?&rdo;贾掌柜的干瘪嘴巴也扁裂着,齿fèng里直往后吸气:&ldo;英……雄……看这光景……不会……出岔子吧?&rdo;敖楚戈低沉地道:&ldo;你们不要说话,让我来应付!&rdo;
夜色已经笼罩下来,傍黑的时分,不像深宵那样黑暗一片,在摧沉的暮霭中,尚浮动着一抹淡淡的灰白,于是,山林旷野间,便似漾着一层蒙蒙的雾气了。
在片刻的僵窒之后。
围立四周的白衣人中间,突然有一人挺身站出几步,在朦胧幽暗的光影里,只见那是一个瘦长的身形,面孔的轮廓似是属于清瘤一类;他面对着敖楚戈,声音坚冷得像玄冰:&ldo;敖楚戈,你果然来了。&rdo;
微微一怔,敖楚戈随即笑了笑:&ldo;不错,我来了,敢情列位早就知道我要来?&rdo;那人阴冷地道:&ldo;我们知道你贪得无厌!价值矩万的&lso;幻星&rso;你想要,连区区一点帮场的酬金,你也舍不得不赚,我们未出预料,你正是这样的人!&rdo;
那抹笑容顿时凝冻了一一敖楚戈吃惊不小,他聚集目力,仔细打量对方,仔细观查四周的一个个白衣人:他的心在一下强似一下地跳动着,喉咙里泛干泛苦,老天爷,这些人莫非是?&rdo;
那人酷烈地一笑,道:&ldo;敖楚戈,是的,我们是&lso;十龙门&rso;来的人,我是&lso;十龙门&rso;大掌门摩下直属&lso;赤胆六卫&rso;的头领,&lso;血判&rso;柴云帆!&rdo;咽了口唾沫,敖楚戈暗地里叫苦连天,这辽阔江山,是何其大却又何其小?什么地方不好遇见&ldo;十龙门&rdo;的人?却端端在这等境况之下狭路相逢?柴云帆生硬地道:&ldo;姓敖的,严宜森与他的同党业已被我们废了,&lso;幻星&rso;并不在他身上,所有的只是一双空然无物的斑玉球,可恨你勾结了严宜森、林翔等人,伙同你的旧党章涂、武海清、白羽、萧铮、唐全五个,潜入&lso;十龙门&rso;总坛之内盗出异宝&lso;幻星&rso;,却而诡计陷害了严宜森与林翔等人,更假借我们的手来替你完成阴谋的过程,只怕你那五名旧党也遭到你同样的暗算亦未可言‐‐敖楚戈,你真正是个心狠手辣的匹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