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咳咳……哈哈哈!”皇帝一只手里还端着广口的茶盏,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这个司马元初,哈哈哈哈……他,他简直比他老子还要混账咳咳咳……”
花尽忠给皇帝捶背顺气,嘴角也跟着挂上了一抹笑意:“陛下且慢些吃茶的好,慢些的好。”
“无碍无碍,”皇帝随手推开花尽忠,一并将手里的茶盏塞给他,扭头向黑衣人追问到:“那司马德祖呢?他是甚个反应?”
禁卫军:“气急了,扬言非要将司马曹氏挫骨扬灰不可,眼下却又对荆陵侯府不敢轻举妄动,便一时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哈,”皇帝用拇指和食指由人中开始分向两边顺了一下上唇的胡须,眉开眼笑地看向旁边的花尽忠:“当初那小子来求我将媛容放回来,我本来还有些犹疑的……呵,他跪在台阶下与我订下的那些约定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可转眼便已经是天翻地覆的效果了!”
“陛下英明。”花尽忠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皇帝说话,然后再适时地应答一句。
做奴才,不需要有多聪明,懂得听话和忠诚便最好不过。
蓦地,皇帝陛下轻轻抚掌,总是无波无澜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这边的花尽忠。
他想了想,沉吟到:“既然荆陵侯立下如此大功,那朕就得好好犒劳犒劳他啊——拟旨……”
闻言,花尽忠立刻示意小黄门去传都承旨进殿来。
瞧见都承旨趋步进来,皇帝蹙了蹙眉心,干脆的直白到:“我记得荀涉川的女儿还待字闺中,呵,那便赐与荆陵侯府做当家主母罢。”
花尽忠笑呵呵地应到:“陛下广布恩泽,素喜成人之美,想来荆陵君侯能过个高兴的好年儿了呢……”
这赐婚不是给旁人的,正是给曹徽本人的。
荀润清贫为官二十余载,历任三朝君主,曾任同州、河州、邳州等五地的州台,及四长之地——长宁、长定、长宿、长安四城府尹。
这位荀首辅不仅为官清廉,行事正直,足迹涉透三省六部,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更是在曹克伏诛后于朝纲混乱之时再挂内阁首辅大印。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上受君主重用、中有同僚敬仰、下被百姓爱戴的内阁首辅,却硬是在二十多年前发妻亡故后便再未续弦,独自养大了亡妻留下来的女儿。
老天爷可能不太经常给人雪中送炭,但雪上加霜这种事却是他老人家信手拈来的——
荀首辅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吃尽苦头,好容易等到父亲官拜内阁首辅了,还没来得及享福,便因父亲外任时为官清正得罪了当地豪右而受到了迫害。
荀姑娘去的不甚光彩,荀润便谁也没告诉——外人只道是荀家姑娘曾被歹人给劫去过,后来虽然寻回来了,但那位姑娘受了大惊吓,从此便不再出门见人了。
机缘巧合,这件事情碰的实在是有些巧了。
那位命苦的荀姑娘与曹徽同时在景初十四年冬出事,在司马玄的多方运作安排下,司马玄帮荀润暗中搜集证据一举查办了害死荀姑娘的那门权贵,让他们得了个夺爵流放,并且不幸在流放途中病死的结果。
而荀润,则是在荀家腾出一处僻静的小院子,给死里逃生的曹徽供来一个养伤的地方。
少年之时,低门小官家出身的荀润曾和司马修、张超、曹克等多位高门贵子一起拜在曹府西席——大儒朱玺先生门下读书。
起初,少年曹克根本不记得同窗之中有荀润这号人,但在种种机缘巧合的推动下,他们几个人才有了后来的恩怨瓜葛——荀润出身不高,能拜在朱先生门下读书已然是祖宗庇佑父亲努力孝敬上官的结果了,他素日里不被那些高门贵子看在眼里,但曹家那个极其尊贵的嫡长子却不一样。
少年曹克从不曾因为他出身低微而看不起他,曹克像是一个亲切的兄长一样对他和对待那些士族大家的公子,皆是一视同仁……
后来曹克父子谋逆事发,荀润自然是头一个不信的,然而,他纵然知道事情真相却也别无他法。
他厌恶那个站在顶端的人,最终却也只能选择临危受命,挑起内阁大梁——他告诉自己,一切只为更进一步接近心中坚持的真相,最终让它能大白于天下!
在得知曹徽真实身份,并与曹徽有过些许言语交谈之后,荀润干脆将自己女儿的身份给了曹徽,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浴火重生之后可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得到皇帝要明发圣旨赐婚荀家与荆陵侯府的消息的当天入夜,荀润便不得不亲自约见司马玄这个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后生。
一味茶居里:
荀润颇为喜欢眼前的这套墨川茶具。
他放下兽骨制成的茶刀,低头抿了一口盏中热茶,笑意融融到:“老夫此番将媛容带走,那她从此以后,可是连最后一个可以隐藏的地方都没了。”
“没了便没了罢,”司马玄给荀润添上茶,除了深沉的眸色,脸上再无其它多余的表情:“若是后路留多了,人就会生怯心的。”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荀润垂眸看着司马玄茶盏中的茶水,边用指腹轻轻点着梨花木的茶桌边缘,意味深长到:“君侯,待你与媛容……与我女儿成了婚,老夫便是你的岳家了,今次托大与君侯说几句冒犯的话,望君侯宽宥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