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妖兽的鼎盛时期早已是数千年前的远古往事,即便妖兽生命力顽强,但要跨过如此漫长的光阴,似乎也太过违背常理,寿命再长也不至于长到这种程度。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楼澈就是一个异类的可能性,这个有着一张惑人面孔的狐狸精,说不定真是活了好几千年的老妖怪。
&ldo;除了教会人类契约,灏湮还做过什么?难道仅仅因为这一个理由,她便成了一族的罪人?&rdo;火炼还清晰的记得当时在屏风上见到的画面,承担罪名的灏湮被铁链捆绑于海中的巨石上,狂风巨浪加身,伤上加伤,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用如斯酷刑对待一个壮汉都已是叫人发指的恶性,况且还是对待那么一个纤细柔弱的女子?
即使与灏湮素不相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更何况不知为什么,火炼对那个女子,竟然有着难以名状的熟悉感。
在乐园岛秘境中看到她的幻影,她向他递过了那个盒子,她张口说着&ldo;给你&rdo;两个字,尽管无声,但火炼的脑子里却清晰的浮现出对方低柔幽婉的声线。
&ldo;对了,你曾经说过的,还有诅咒。&rdo;经过好一番费神思量,火炼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比起契约来,将诅咒当成灭族的理由似乎更加说不过去,也难怪他没能记得太清楚。
不管火炼想起这个细节的过程是不是堪称艰难,但他的确将曾经的对话都清晰的刻在脑子里了。楼澈越来越坚定的认为自己并没有选错主人‐‐不管火炼说过什么,他到底还是真真正正的将族人放在心中。那一次不过是他们两个人初次见面,加了&ldo;绑架&rdo;的因素在内,甚至都谈不上愉快,可火炼依然认真的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若非因为同族之谊,还能因为什么?
之前未能讲明的部分,楼澈认为这一次已经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ldo;诅咒的说法只是一种遮掩,而这也正是灏湮犯下的最严重的一桩罪孽‐‐她在覆亡之战中,背叛了我们全族,投靠了敌方统帅。
火炼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ldo;覆亡之战?敌方统帅又是谁?&rdo;
&ldo;既然那一战是在妖兽与人类之间展开的,敌方不管是统帅还是士兵,都是&lso;白子&rso;。&rdo;楼澈并没有回避问题,回答的很迅速。
但火炼还是本能发现对方的回答有不尽不实之处,&ldo;白子&rdo;不过是妖兽对于人类的统称,带有几分轻蔑鄙夷在内。所以,楼澈看似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实际上根本没有说到点子上。也有可能,楼澈自身了解的部分也仅限于此。
那么,这些真相又该找谁问清楚呢?火炼思绪电转,想起了一个一直以来被他所忽略的人选‐‐
未希。
第100章第100章‐贬低的尊严
尽管配套的紫砂杯并不大,但是耐不住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对饮,那圆肚茶壶里的货很快就见了底。
楼澈起身,将茶壶续满之后才再一次落座。
他们的对话虽然是以&ldo;讲故事&rdo;作为开头,但实际上却更加类似于一种对话。没办法,毕竟火炼已经并非爱听故事的三岁孩童了,他真正想知道的也不是那些难辨真假的传说。通过你来我往的对话,倒是利于他将一些明显虚假的部分剔除掉,剩下的部分再辨析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趁着楼澈去倒水的空隙,火炼将自己的思绪稍作整理,当即发现了一个破绽。不过,他却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直接询问对方。
在火炼看来,论起对族人的感情和责任心,楼澈远远强过他这个所谓的&ldo;妖兽真正的王者&rdo;,有些事情他虽然能够用十分冷静的态度来加以思考,但放在楼澈身上,无疑有些伤人。
火炼略微做了一下思想斗争,但也很快做出了抉择,他选在这个要命的时间节点坐在楼澈的对面,其实已经给对方造成了无形的伤害。有句话不是&ldo;债多了不愁&rdo;吗,尽管形容如今的状态不是那么贴切,但火炼对于伤口上撒盐这种恶毒的行为,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
所以,火炼以一种平静冰冷的,完全旁观的态度问道,&ldo;仅仅只是一场战争就让鼎盛一时的妖兽全族覆灭,倘若真是如此,这一族着实也算不得什么。力量不够强大,灭亡了也是活该。&rdo;
楼澈正在斟茶,闻言手当即抖了起来,冒着热气的茶水统统浇在桌面上,很快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但他对自己的失态浑然不觉。他抬眼盯着对方,似乎想要评估方才火炼所说是否只是一个玩笑?可就算他真的说者无意,这个玩笑也十足的恶劣,着实叫人喜欢不起来。
然而火炼不为所动,坐姿不变,神色也不变。在得到他期望的&ldo;动机&rdo;之前,火炼似乎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贬低自己与全族的尊严。
&ldo;喀拉&rdo;、&ldo;喀拉&rdo;,一连串轻微却细密的声响,有器皿碎裂了。楼澈并没有失手打碎茶壶,而是他陡然之间没能控制好力度,圆肚紫砂壶在被他的手劲硬生生的捏成碎片。滚烫的茶水浇的他满手都是,事实证明,即使强悍如妖兽者也依然只是血肉之躯,楼澈的皮肉顿时被烫伤了一大片。
楼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以为意。但是疼痛却有着一个莫大的好处,这种不怎么舒服的滋味能够强迫人清醒。楼澈从方才的痛心之间找回理智,开始思索火炼方才那段评论背后的深意。
讲故事若换做旁人,怕是在火炼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已经暴跳如雷,省却中间所有步骤直接扑上去掐死他了。
但楼澈不会这么做,狐族天性作祟,凡事他们都一定会问一个为什么?无论好与坏,落在狐族中人眼里,都会留最后一线。
举一个极端一点的例子,楼澈对待雷哲鸣的方式就极其符合狐族特性。他明明满怀不舍,明明知道这么做是将雷哲鸣放在了一个九死一生的险境之上,可他出于对全盘的考虑,哪怕再让他选择一次,依然还是会将这个任务交给雷哲鸣来担负。
楼澈眯起眼睛,表情的变化对他面孔有着十分大的影响力,清媚陡然消散,越发像是真正的狐狸。与其用聪明来形容,还不容说更加接近于狡诈。&ldo;你故意激怒我,想要套出更多的东西。&rdo;楼澈一直以为火炼性格简单,即使不能用&ldo;单纯&rdo;来一言蔽之,事实上也差不了太多。可是如今为了久远前的故事,他这样的人竟然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真相,对火炼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楼澈的心顿时软了一软,毕竟火炼不同于别人,即使从理智出发,楼澈也很难拒绝他的要求。&ldo;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不,更准确的说,我曾经试图向你讲述这些,最终是被你拒绝了。&rdo;
&ldo;……&rdo;火炼意识到对方说的都对,他完全无法为自己辩驳。
&ldo;你当真决定要听吗?&rdo;楼澈郑重其事的问了一遍。
不过楼澈很快发现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火炼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答。还是那样艳丽的一双金瞳,只是再也不见曾经的跳脱。凝固的金色成了一块结晶,干净透彻,乍一看会以为什么都看透了,但仔细观察之后就会发现火炼眼中存放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更多更深邃的感情,只怕已经被他自己埋葬在了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