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她脸上沉沉的恹怏,竟被愕然冲得散了,神色陡然间鲜活起来。
楚将离这才看出几分她原本的温婉秀美,一如江南朦胧的烟雨,只是忧愁太过,平添几许病色。
她灰绿色的眼瞳密布着重重阴霾,然而那晦暗的尽头,却隐约闪烁着微弱的光,倒映着的世界似被点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很奇怪。
奇怪的就像,友人最后的残忍,反倒给了她些许慰藉希冀。
本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被人如同溺水般死死抓住,不肯松手。
为什么?
见她一叠一叠再郑重不过地将水袖收起,拢在腕间,露出的右手执起酒樽,楚将离不禁问出声:&ldo;为什么?&rdo;
阮执偏头来看他,似是听懂了他的困惑,轻声道:&ldo;大概……对师绮言来说,比起被冷落遗忘,宁愿选择被怨恨。&rdo;
&ldo;她可以解释的,这本就是一场误会‐‐&rdo;
&ldo;那个人……肯听她解释吗?&rdo;阮执淡淡道,&ldo;就算肯听,听得入心吗?&rdo;
&ldo;怀疑是颗顽强的种子,只要落土,就会生根,发芽。&rdo;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顿了顿迟疑着开口:&ldo;如果她肯相信她,从一开始,又怎会起疑?&rdo;
阮执的目光落在虚空,仿佛对着另一个臆想中的人说话:&ldo;你不了解傅棣棠,或者说,不如师绮言了解傅棣棠。&rdo;
&ldo;所以没有意识到,她有千万种方式可以处理这个误会,却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她并不是一个偏激的人哪。&rdo;
&ldo;……小执,&rdo;楚将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放软了声调,盯着宛若迷失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道,&ldo;放松,不要再想了,你入戏太深。&rdo;
阮执空洞的目光分出了一点,&ldo;看&rdo;向他的方向,喃喃道:&ldo;因为……在乎。那个人,那个存在,不是她可以轻易割舍的东西。漠视、回避、宽恕,都只会将撕心裂肺的痛苦延长,不得解脱。&rdo;
&ldo;她不可能原谅她,因为唯独她的背叛和伤害,无法原谅。&rdo;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大滴大滴的泪从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滚落,鲛珠般分明,濡湿了衣襟:&ldo;离哥儿,我反复推演了很多次,无论多少次,那种情况下,傅棣棠一定会选择杀师绮言。&rdo;
&ldo;而师绮言,一定会喝下那杯毒酒。&rdo;
&ldo;她不会,拒绝傅棣棠的请求。无论是帮助,还是赴死。&rdo;
&ldo;请求?!&rdo;
阮执失笑,带着满脸泪痕道:&ldo;那是一个请求啊。她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一个宫女去送酒,除了无法面对那个人的怨恨之外,还给了她逃走的机会。&rdo;
&ldo;我第一次听说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请求。&rdo;楚将离只觉匪夷所思,&ldo;请你……去死?&rdo;
他头脑被搅乱成一团浆糊,思绪混乱不清,脱口而出:&ldo;等等,她没想杀她?!&rdo;
&ldo;所以她误杀师绮言,只是因为……她没有逃走?!&rdo;
&ldo;这说不通,&rdo;楚将离头痛地揉揉眉心,&ldo;不对,我被你带进去了,这只是一出戏,没必要探究太深。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你的猜想。&rdo;
然而阮执选择性忽视了他后几句话:&ldo;……《鸩杀局》的悲剧,其实就在于师绮言太了解傅棣棠,而傅棣棠不够了解师绮言。加上你我身在局外,她们却身处局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