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夫人您……没事吧?您的脸好红,体温也很高啊,要不我直接去喊医生来?&rdo;
&ldo;不……不要惊动她,她还有……还在照看菲利普……房间里有药,我缓一会、一会儿就好……&rdo;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一个虚晃倒向我。她鼻息粗重,脸颊红地要冒出血来。她灼热的手臂承载着她大部分的体重,压向我无缚鸡之力的左胳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打滑直接踩空了两截楼梯。
我惊叫一声,忙伸右手抓住扶手稳住身形,缓了半晌才感到右脚踝处在隐隐作痛。
夫人紧闭着眼,皱着眉,一脸隐忍的痛楚,她抓着我的胳膊宛若压了千斤重,长长的指甲陷入我的肉中,疼得我龇牙咧嘴,她竟也没意识到。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我只能拼命忍着脚踝和手臂上的疼,用另一只手握上夫人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借机不动声色地把夫人的指甲从我的手臂里扒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夫人的脸色才将将缓和。
&ldo;抱歉,吓到你了……我刚才有没有伤到你?&rdo;
我仰头望着两阶楼梯之上,夫人惨白额头上渗出的晶莹水光,不着痕迹地把袖口的蕾丝边往下拉了拉,盖住她的指甲印:&ldo;没有,您没事就好。&rdo;
夫人虚弱地笑了笑,挪着脚步慢慢下楼。
我忙上前搀扶,任命地把她的负担转接到自己身上。
夫人身材再怎么瘦小,也还在正常成年人的范围;而我从来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ldo;无能书生&rdo;,又兼脚腕子正火辣辣地胀疼着。要我这等&ldo;废物&rdo;伺候病人的结果就是:她走得痛苦,我也跟得不便,不长的一段路硬生生被我们两个磨成了长征。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件事必须得对丁鲲说。可眼下,我手里还捧着个瓷娃娃似的病人,偏偏又快不得,弄得我心急如焚,不一会就发了一头的薄汗。
我急,夫人比我更&ldo;急&rdo;。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她额上的汗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啪嗒啪嗒砸在我手背上、浸入脚下绵软的地毯里。
&ldo;你随便说点什么吧……什么都行,只要能分散我的……我、好疼啊。&rdo;
她勉强地向我笑着,那笑容着实让人心软又心疼。
&ldo;夫人,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某个人。&rdo;
夫人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ldo;想起……谁?&rdo;
&ldo;……我的青梅竹马。&rdo;
夫人勉强地笑:&ldo;青梅竹马?我笑起来像一个男孩子吗?&rdo;
&ldo;嗯?不不,他根本没法和温柔和善的您相提并论,您比他漂亮多了。&rdo;我一边为夫人打开房门一边解释道,&ldo;只是脸部的轮廓有一点点像。就一点像。&rdo;
&ldo;只是一点像就能叫你从我的脸上想起他?……你很喜欢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温柔不和善吗?&rdo;
我没料到夫人会提这么扎心的问题,一时间有些发愣。
我想起那人的不辞而别,想起他在朋友圈里不经意秀出的恩恩爱爱。他对谁都谈笑风生,却偏对我爱答不理。仿佛十多年前跟他一起捏泥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一样。但是……
&ldo;他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聪明又风趣,长相也不算差。只是最近对我有一点,嗯……可能因为认识太久了点,所以有些不耐烦了吧。&rdo;我轻轻地回答,将夫人的药递给她,看着她乖乖吃下,&ldo;可谁的初恋还没点痛呢?现在的我,也喜欢不起他了。&rdo;我面上古井无波,可心里面沉淀了太久太久的酸楚却一时间难以消化干净。
&ldo;谁的初恋还没点痛……&rdo;夫人靠在床上发愣,半晌,幽幽道,&ldo;你说的对。就算他再好,就算他与我的羁绊再难解难分,结果,也是惘然……还连累了我们的、我们的……&rdo;
药效发作了。夫人疲惫地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似乎睡了过去。我默然,准备悄悄离开。夫人却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裙角。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宛若梦呓。
&ldo;不论你最终是选择你的小竹马、还是警长先生,亦或是那位山崎先生,都务必问清楚自己的内心……女人的心太脆弱了,不要亏待它……不论选谁,也都不要后悔……&rdo;
她的手缓缓松开。鼻端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这回真的睡着了。
我琢磨着夫人最后那句含糊不通的话。是在劝我,喜欢谁就大胆去追?人见人爱的丁鲲就罢了,可山崎苍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又没啥意思,难不成是他在暗恋我?……妈耶,我才跟那个小屁孩说过几句话啊?上一局的时候,他还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呢!跟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人做朋友,我心里都发怵好不好……就算夫人跟我说丁鲲暗恋我,也比说山崎苍更叫我相信啊……咦,等等,山崎苍都有嫌疑了,那么丁鲲怕不是真的暗恋我的吧,诶嘿嘿,嘿嘿嘿嘿……
一时间,我这个有自知之明的新时代大好青年,不经意地深陷入一场白日大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