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傅攸宁并未想过,竟会有这样一日,那个在父亲家信中熟悉又陌生的梁家齐光,就活生生与自己对桌而坐,渐渐剥落想象中虚渺的光环,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显现出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原来在那段两人毫无交集的少年时光里,在他还不是万人敬仰的梁将军、不是威风凛凛的梁大人时,他也是十来岁的稚气少年。
会贪嘴新鲜的食物,却别扭到宁愿挨揍也不想被人觉着自己孩子气。
&ldo;傅懋安的话,十句里最多能信三句半,&rdo;梁锦棠没好气地笑着瞪她一眼,瞧着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心中有暖流缓缓,&ldo;他跟你讲过的所有败坏我名声之事,我是一概不予承认的。&rdo;
&ldo;那,他又怎么同你讲的我呢?&rdo;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口味确实与众不同,傅攸宁忍不住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又想知道更多。
知道更多,那个她没有见过的梁锦棠。
好在梁锦棠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只笑容愉悦地瞧着她吃得一脸欢快的样子,满意地端起面前的杏仁茶浅啜一口,才慢条斯理的笑开。
&ldo;他将你讲的可好了,反正天底下最好的说辞,他全给了你,&rdo;梁锦棠垂眸,微微抿了抿唇,不自觉有些赧然,&ldo;总之,你在他口中,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rdo;
那时虽不免偶有些绮丽妄念,但却不敢当真。他那时当真没敢想过,与这姑娘,会有这样好的后来。
傅攸宁却听得乍然抬头,瞠目结舌,须臾过后才扶额悲叹:&ldo;难怪我刚到总院时,你总冷眼瞧我……小时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一定很糟。&rdo;
&ldo;怎么会?&rdo;梁锦棠笑着浅浅叹息,真好奇这姑娘脑子怎么个转法。
&ldo;你先才说了,父亲的话十句只能信三句半,&rdo;傅攸宁望着他笑得直抖,&ldo;他净同你吹嘘我怎么好,你那时心里一定想的是,&lso;你使劲吹,信了你半点唾沫星子的鬼话,都算小爷输&rso;!&rdo;
想象这个人在十来岁时,带着满脸少年气的狂妄与骄傲,心中不屑地立在父亲面前,假装受教妥协的样子……仿佛又亲近一些。
她本以为梁锦棠会欣然承认,却惊讶地看着他陡然面上通红。
那把念菜单都好听得要死的嗓音,带着一种别扭又无力反抗似的无奈与温柔‐‐
&ldo;怪我年少无知……竟就全信了。&rdo;
49第五十一章
打从今日的早饭起,傅攸宁一直有种奇怪的恍惚感。
当梁锦棠带着她徐徐登上东城门的城墙时,这种恍惚感便更重了。
两人静静并肩立在城墙头,傅攸宁远远望着东城门外的那条必经之路,蓦然忆起望岁七年春暮,自己打从东都孤身进京时,这条路,便是来处。
&ldo;那年我就从这里入城的。&rdo;傅攸宁侧头,笑吟吟望着身旁的人,抬手指给他瞧。
&ldo;我知道,&rdo;梁锦棠望着她所指的方向,唇角眉梢全是笑,&ldo;那时你却却不知,那日我就站在这里。&rdo;
她不知,彼时有人整夜未眠,就在此处立到天明,生怕错过了她进城的那一瞬。
他就在这里,远远瞧着这姑娘自微曦晨光中策马而来,踏过一地春深日暖,扬起仆仆风尘,那样义无反顾地自梁锦棠年少时的想象中扑面而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年少时总觉着这样的诗真酸,可那个清晨他望着这姑娘渐行渐近时,心中止不住怦然,整个脑中像一锅被熬到鼎沸的糖汁,这句诗中的每一个字,便在那热烫的糖汁中黏黏甜甜地来回翻滚。
傅攸宁听得怔怔然,呆呆望着他带笑的侧脸,竟觉似像能体察,望岁七年春暮那日,梁锦棠立在此处时,心中的巨浪滔天。
她眼中有光在闪,却又止不住想笑:&ldo;若此时能回到那一日的早晨,就好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