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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ldo;苏姑娘已出神仙谷。&rdo;顾怀幽目不斜视，话音很温和，在这燥热而轻浮的夜晚里仿佛一抹凉凉的风。

于是半醉的柳拂衣便好似被吹醒了，微笑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ldo;那和尚呢？&rdo;

&ldo;与她在玉家村分了道。&rdo;顾怀幽轻声回答。

柳拂衣静静地转着手中的酒盏，&ldo;去哪儿了？&rdo;

&ldo;苏姑娘去了长安，云止似乎在其后相随。&rdo;顾怀幽顿了顿，补充了一句，&ldo;池冰死了。&rdo;

柳拂衣怔了怔。

他没有想到，杀人无数的苏寂，最后，竟会杀到自己人头上。

&ldo;甚好……&rdo;柳拂衣清冷地笑着，便径自转动轮椅往舱内去。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船舱中，岸边人潮又发出懊丧的叹声。

顾怀幽犹独立当地，春夜的风扬起河上沉沉浮浮的酒气，飘进她的鼻尖耳畔。

薛红枝娉娉婷婷走到她面前，凝视她许久，忽而笑了。

&ldo;以你这张脸，要让公子神魂颠倒，实在不难。&rdo;她笑道，&ldo;为什么你却不肯呢？&rdo;

柳拂衣仰面躺在客舱的大床上，他知道自己没有醉，但是他有些累了。

他在襄阳城等了三天，等到的却是神仙谷放话出来，说沧海第一杀苏寂改邪归正，托庇于斯。他想想便觉得好笑，改邪归正？难道手上几百条人命罪孽靠念念经就能消解掉了？于是他便好整以暇地回了扬州继续等，他以为她总会回来的。

他记得，她七岁的时候，有一回偷偷跑出了沧海宫，说是想看看外面的风景。他睁只眼闭只眼任她闹，只派了十三岁的阎摩罗悄悄跟在她身后，回来的时候，却是阎摩罗吃力地抱着齐人高的华灯玩具彩衣等物，而她一脸欢欣地、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

他还记得，她十岁的时候，刚刚通过十殿冥府的试炼，她情绪很差，歇斯底里，拿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侍女放她出去。她出去，在烟花三月的扬州城里浑浑噩噩晃了一遭，他看见她走进了胭脂铺，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走进了绸缎庄，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走进了铁匠铺……还是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最后，她两手空空地回到沧海宫，目光似乎也变成了空的，她抬起头看着他，轻轻说道：&ldo;公子，我回来了。&rdo;

他微微一笑，抬手，送给她一柄剑。

并不算什么好剑，只剑身上镌刻的&ldo;青川&rdo;二字隐隐透出古雅的味道。那是他当年通过试炼之后，获得的第一把剑。他想用这种方式，不言不语地告诉她，她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沧海宫。

她注定生是沧海宫的人，死是沧海宫的鬼，她逃不掉的。

忽而身前光线一暗，一个人静静走了进来，关上了门，又合上了窗，方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他抬起一只手挡在额前，微微笑着睨她，&ldo;怎么了，幽儿？&rdo;

顾怀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便伸手抚摩她及腰的长发，声线沙哑仿佛还浮着醉意：&ldo;外面不好玩么？&rdo;

顾怀幽摇了摇头，低声道：&ldo;我知道，公子已经不相信我了。&rdo;

柳拂衣一怔，复一笑，&ldo;幽儿说什么傻话。&rdo;

&ldo;那日在襄阳客栈，我明明认出了他，却没有告诉公子。&rdo;顾怀幽为他整了整衣领，手却被他一把反握住，她默了默，便欲将手抽回，他却更加不依，索性半撑起身子将她抱进了怀里，话音极是温柔：&ldo;你不必多想，我相信你。&rdo;

红烛幽艳，垂着一滴滴滚烫的烛泪，凝神还可听见船底水声轻轻荡漾，顾怀幽沉默了许久，终于将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偎进他的怀里。

&ldo;公子。&rdo;她低声说，&ldo;放我出去吧。&rdo;

他的手臂一僵，低下头，少女眼睫微渺地扇动着，肌肤莹润如雪。他闭着眼，呼出一口酒气，&ldo;幽儿想去哪里玩？&rdo;

&ldo;给我派个任务吧，公子。&rdo;她静了静，将手环上了他的腰，仿佛十分依赖地将头埋入他怀里，&ldo;我不想烂在地底。&rdo;

柳拂衣微笑，&ldo;你的剑法可还记得？&rdo;

&ldo;当然记得。&rdo;顾怀幽在他怀中轻轻扬起了眉，带上罕见的小女子的娇嗔味道，&ldo;公子总不该如此小瞧于人。&rdo;

柳拂衣笑出声来，胸腔震动，她稍稍撑着他胸口抬头看他，一缕发丝垂落了下来。柳拂衣心头蓦然一动，便含住了她的唇。

&ldo;幽儿，&rdo;他口齿模糊，双眸却雪亮如刃，&ldo;你可不能像小苏那样离开我。不然我会杀了你。一定会。&rdo;

沧海宫，尘寰阁。

柳拂衣重又坐上了那高高的大椅。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垂落椅边，但他的姿态却仿佛是世上最完美的神只。

酒香氤氲，他长发不束，随意地披落肩头，细长的双眼如女子般妖冶，薄薄双唇间缓慢地吐出一个个字，声音清润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