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睁大眼睛,&ldo;是吗?那我去倒掉好了。&rdo;
云止不知道她从何得来如此神奇的逻辑,便见她捧着那碗肉走出门去作势要倒掉,他连忙叫停:&ldo;姑娘……这回就算了。&rdo;
&ldo;噢。&rdo;苏寂讷讷地回来,神色间仿佛还有些委屈,&ldo;下次我们换个地儿吃。&rdo;
他不说话。
他真的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不管是过去孔夫子教导的,还是后来佛祖教导的。
&ldo;下次我们去你房间吃好不好?&rdo;她扶着腮,水灵灵的眼睛清澈地望过来。
那一瞬间,云止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神仙谷里弟子众多,事务繁杂,孤竹君一天到晚也难得露一回面,倒是照料云苏二人饮食起居的谢倾眉时常来访。
只是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看见苏寂赖在云止的房里,令她的眉头好死不死地跳上一跳。
最后,谢倾眉咬了咬牙,挑了一个苏寂绝不会出现的时辰去找云止。
月上中天,晚风拂动,整个神仙谷都陷入寂静空阒之中,云止院中的桃花树静悄悄地褪着花叶。
她推开门时,云止已自床上坐起,随手披上了外衣。
那动作之快,令谢倾眉以为自己好像产生了错觉。不过……她很满意的是,这个时辰,苏寂确实不在。
&ldo;施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rdo;他很镇定。
&ldo;云止师父呀。&rdo;谢倾眉关上门,点起烛火,轻飘飘地叹了口气,&ldo;你可知道寄人篱下的道理?&rdo;
云止静了静,出乎她意料地回答:&ldo;不知。&rdo;
谢倾眉笑了,烛火映出她机灵可爱的小虎牙和眸中闪动的清光,&ldo;你现在若踏出神仙谷一步,必会被沧海宫的人乱刀砍死‐‐我这么形容,可不算过分哦。&rdo;
云止又静了静。&ldo;所以?&rdo;
&ldo;所以嘛,你要听我们君侯的话,不要老是跟他作对。&rdo;谢倾眉很是苦口婆心的样子,&ldo;最好是你能给他一些他想要的东西,这样神仙谷才有心力护住你……和苏姐姐。&rdo;
云止淡淡地望她一眼,&ldo;贫僧如给不起呢?&rdo;
谢倾眉耸耸肩,一摊手,&ldo;那便当是君侯吃了个哑巴亏吧,收容了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你说是不是?说实话,让你吃一辈子白饭,神仙谷倒也养得起……&rdo;她的话音低得微妙,&ldo;只要你一辈子不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不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便万事大吉。&rdo;
那一瞬间,云止脑海中掠过了地底暗室里那一枝枯萎的梅花。
&ldo;不过你要知道,&rdo;谢倾眉顿了顿,续道,&ldo;神仙谷虽然是白道正派,但如果真要炮制什么人,那也不会比沧海宫慈悲多少。&rdo;
云止仍旧没有接话。
&ldo;毕竟这世上,并没有谁真的能成佛。&rdo;谢倾眉叹口气,&ldo;你来我往、各取所需,总好过你们佛祖说的什么割肉喂鹰、普度众生,对吧?&rdo;
谢倾眉走后,云止犹坐着发了一会呆。当他终于吹熄烛火准备睡下时,房门却又开了。
苏寂抱着被子一脸苦相地站在门口:&ldo;和尚,有蛾子,我睡不着。&rdo;
他愕然,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是武功高强的女杀手,竟然还怕蛾子……她难道还不能杀死一只蛾子?
此念一出,他立刻深感罪恶,连忙压制下去,却听苏寂脆生生地道:&ldo;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蛾子?可是我知道,和尚不喜欢我杀生。&rdo;
他的眸光忽而沉默了下去。如相方丈的惨状刹那间窜进了他的记忆里,令他不由皱眉出声:&ldo;姑娘总不可在贫僧房中过夜。&rdo;
苏寂笑得很无辜,&ldo;你去念经呗,在玉家村不是一直如此么?快快,把你的床让给我睡。&rdo;
他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可以如此地无礼、如此地刁蛮、如此地恬不知耻。在他身为萧遗的那一段有限的记忆里,女孩子都是温柔似水、娴静优雅的。但他竟还是觉得这确实算一个可行的方案,并且为她不愿杀生而感到十分地欣慰。
于是他便真的起身下床,披衣去了外间佛堂。苏寂将自己的被褥铺在他床上,便和衣躺了上去,感受到枕席间还留有和尚暖暖的体温,便如慵懒的小狐狸般舒服地蜷成了一团。
外间传来极低极低的唱经声。她听不懂,但她听得很认真。睁着大眼睛凝视着床顶,她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逃出了沧海宫。
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逃出了那个冰冷可怕的魔窟,而躲入了一个如此温暖、如此美好的所在。
萧遗哥哥。
想着和尚那副傻样,她不由得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