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苏翎的书童。
血燕子对他有极重的嘱托,漠北惨事发生时,他先是将《既明谱》带给柳拂衣,又一路奔赴滇南向他通知此事。
如此,燕西楼才能及时自灵山派抽身离去,而柳拂衣才能及时去苏门将五岁的苏寂救出。
但,那却是燕西楼见到寒溪的最后一面。
随意找了家路旁小摊,点了些酒菜,却吃不下菜,只是一味喝酒。夜色已临,繁星如醉,昏黄灯火间市井嘈杂,令他有些恍惚了。
他不想回去面对江同伊那双无知的眼。
他明明是爱过这个人的,甚至‐‐他觉得‐‐他直至今日也是爱她的。
他知道自己愿意为她去死。
可是……可是他竟不愿意看她。
红尘底里的酒,粗制滥造,沉渣呛人,他咳了几声,便敲桌叫来小二。
&ldo;客官,要加菜吗?&rdo;小二堆着笑脸道。
燕西楼顿了顿,扶着头翘着腿道:&ldo;那个……萧门,里面住的是谁?&rdo;
小二颇为自豪地笑了,&ldo;这客官您不知道?那萧门里头,过去可住过大名鼎鼎的四大世家之一,号称江南武林之首‐‐&rdo;
&ldo;这我知道。&rdo;燕西楼眉目骤冷,&ldo;我是说现在!&rdo;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刀,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那般眉飞色舞,躬下身去小心翼翼地说道:&ldo;小的,小的只知道那宅子易主好几次,最近,啊不,半年前吧,又换了一拨,把那旧牌匾重新安了上去,小的听说那位老爷也是姓萧,大约是讨个本家的彩头……&rdo;
&ldo;叮铃哐啷&rdo;,一串铜板丢在了桌上,那提刀的浪客已抱着酒壶扬长而去。
回到客栈房间时,灯烛已灭,饭菜遗香,一片漆黑之中,却蓦然响起一声低抑的哽咽。
燕西楼被吓了一跳,&ldo;同伊?&rdo;
连忙点起灯火,便见到江同伊呆呆地扒着窗沿,眼睫上犹挂着泪,望向外面那一片灯火通明的题着&ldo;萧门&rdo;的院落。
燕西楼见她这情状,微微叹了口气,&ldo;回去休息吧。&rdo;
江同伊转过头来,又啜泣了一下,&ldo;你也喝酒了?&rdo;
燕西楼愣住。
这个&ldo;也&rdo;字是什么意思?
却见江同伊低垂了泪眼,轻声道:&ldo;我师叔也很喜欢喝酒。以前……很久以前,我经常从我爹那儿偷酒给他喝。&rdo;
燕西楼的心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闷痛,还带着嗡然的震鸣声。
&ldo;纪妈妈说我师叔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rdo;她的话音淡淡地,随飘忽的烛火氤氲在空气里,&ldo;她说的不对。师叔是这世上对我最坏的人。&rdo;
&ldo;他以为灵山派有他在就要出事,所以他跑了。既不跟我们商量,也不打一声招呼,而且,他还有我啊……他把我也抛下了。&rdo;说到此处,泪落如雨,&ldo;他走了,灵山派还是出事了,他都没有尽过保护大家的责任,就那样走了……&rdo;
燕西楼缓缓地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挪动步子的,他只听见长刀拖曳在地上的刺耳声音。他走到她身前,生涩地伸出双臂,拥她入怀。
少女立刻&ldo;哇&rdo;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十年了,十年来,他不曾这样真切地感受过女人的泪水,一层层染透了他的衣襟,像是灼烫地烙上去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他想到江玉关送自己走时说的话,他说他迫不得已,全派都已如此决定了,苏师弟,你好自为之。
燕西楼闭上了眼,指尖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