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来自熟悉的男人,另一个来自这几天一直陪着他玩耍的女人。尼斯喜欢女人柔软的怀抱与清脆的笑声。
尼斯常常听他俩呼唤这个名字,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往常他听见这个呼唤,就会游上岸,钻进男人为他准备好的柔软衣服里,三人共进晚餐。但声音是从气膜外传来的,一个尼斯从没涉足过的陌生地带,而岸上没有食物。尼斯决定不理睬这两个声音,他跳进水池,绵厚的水层在他头顶打开又合拢,像一个温暖的怀抱,隔绝了外界的空气。屋顶晕黄的灯光折射到水下,散成一片细碎的晶芒。
而声音并没有因为水的隔绝而中断,反而更加清晰。
&rdo;尼斯!尼斯!&ldo;
声音里充满欢乐,充满热切的邀请。尼斯在水里待到忍不住的时候,才一下跃出水面。没错,不是错觉,声音更响亮了,还伴有一股浓郁的香气。
尼斯吸了吸鼻子,双手一撑跳上岸。浓烈的气味是烤鸡,香甜的是烘蛋糕,都是他最爱的食物。他犹疑着走到岸边,踩在木板铺成的小路边缘,向气膜外望去。
外面搭起了一个大架子,架子底部铺着垫子,女人在垫子上不停地跳跃,翻滚,大笑,用歌唱的腔调叫着他的名字。男人坐在一边,面前是一个矮桌,放着他们的晚餐,香糙烤鸡,烘鸡蛋糕,牛奶。完美的晚餐。
尼斯试探性地向木板外面迈出了一步,赤足踏上了糙地。
糙地比木板小路软,比池水硬,足底的小糙刺刺的扎人。尼斯摇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想回到池水里去,但这时男人转过头来,露出惊喜的笑容,向他张开了怀抱。
尼斯心里仍然委屈着,但他喜欢看男人灿烂的笑,于是他蹒跚着走了几步,一头扎到了晚餐盘碟中间。
接着,他迷上了院子里所谓&rdo;蹦床&ldo;的游戏。当他张开双臂高高弹起,空气从腋下划过,总不由自主想起海鸥掠过天空时的剪影。
(现实)
教授转动轮椅,慢慢从卧室出来,透过二楼栏杆望着落地窗前沙发上的陈鸥和尼斯,他们沉默着,各自注视着身前的一块地方,没有看对方,但肩膀挨在一起。
多奇怪,我竟然没有发现他俩不仅相貌相像,连经历都近似:同样智力出众,同样不知生身父母,由单身男子抚养长大,最重要的一段生命经历中缺乏女性的关爱。教授想,紧接着明白了答案:于他,陈鸥是独一无二的,他不可能会认为有人与陈鸥相像。
上帝因为我的傲慢和自私狠狠惩罚了我,从今天起的余生每一天,我都将心惊胆战,唯恐失去我深爱的孩子。教授默默看了两人一会儿,拨转轮椅去了书房的方向。
(回忆)
&ldo;你收养了一个孩子,我的糙坪失去了好大一块面积,变成了泳池。跟着你收留了另一个少女,我所余无几的糙坪变成了公园游乐场。&rdo;教授没好气地说,拒绝看陈鸥满脸赔笑。
但陈鸥自有办法,他搂住教授,亲吻着他的白发。
&ldo;我会还给你美丽的糙坪,还有美丽的羊蹄甲树。&rdo;他保证道。
&ldo;多久?&ldo;教授没好气地道,装作并没有对陈鸥的撒娇心软,&ldo;十年?二十年?买下这房子的时候,我本打算余年在羊蹄甲的落花中度过,结果现在不得不接受家里变成游乐场――对了,你还买了海豚头套――接下来是什么,我要穿上卡通戏服逗你的小怪物开心吗?&rdo;
然而陈鸥滑下来,靠在教授的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ldo;滚去卧室睡,&rdo;教授扶着陈鸥的头,让他不至于滑到地上,一边打铃叫管家马丁,嫌弃地道,&ldo;二十多岁的人,玩蹦床玩到天亮,我真怀疑你泡水过多智商返潮了。&rdo;
前一天晚上,陈鸥和尼斯又蹦又跳,闹到天亮。早上马丁不得不向四邻送去自制点心赔礼道歉。累极了的尼斯被陈鸥抱到了自己卧室床上,他下来陪教授用早餐。
&ldo;这是突破性的进展,教授!&rdo;陈鸥疲惫得张不开眼睛,仍然兴奋地说,&ldo;他离开了水池,而且是在自愿的状态下,一晚上都没回去!杰西卡是个天才,是她想出的主意,用食物和游戏引诱尼斯出来。&rdo;
&ldo;是的是的,我能理解。&rdo;教授把陈鸥交给马丁,摇着轮椅跟在后面,&ldo;当上帝见到第一只猴子从树上下来直立行走,他老人家多半也又蹦又跳折腾了半夜。&rdo;
他们进了陈鸥卧室,发现尼斯摊成一个大字,霸占了整张床。没有任何办法不把他弄醒。陈鸥抽了两个枕头躺在地毯上,笑道:&ldo;尼斯在席梦思床垫上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别吵醒他。&rdo;
一开始,尼斯对自己的新住所很不习惯,总想回去水池。陈鸥在卧室里放了很多玩具吸引他的注意,有能喷蒸气的船,有形态迥异的积木,还有从海底乐园买来的海豚、海星、海马等毛绒娃娃。床单被罩也从一直习惯的灰白色换成了孩子喜欢的橙色、红色等鲜艳颜色。尼斯把席梦思床垫当蹦床跳着玩,陈鸥干脆拆了床,把床垫直接铺在地毯上,免得他乱蹦时一头从床上倒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