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们就是姐妹。&rdo;那媳妇说,&ldo;芒种和老温在外边也就像是兄弟一样,不知道他们现在分开了没有,我就是不愿他们离开。&rdo;
&ldo;不会离开的。&rdo;春儿说。
媳妇说:&ldo;山里不知道离我们这里到底有多远,这样看着是多么近啊,云彩下边就是山,可走起来一定很远。人要是能像鸟儿一样多好埃我们早该给他们写封信了。&rdo;
&ldo;我给你写一封。&rdo;春儿说。
&ldo;我们写在一块。&rdo;媳妇说,&ldo;话是一样的,末了落上我们两个的名儿就行了。&rdo;
然后她们就不说话了,望着西面。月亮在流散的乌云里,急急的穿行着。
媳妇始终很高兴,她觉得和这运命相关、情感接连的人在一块,是很幸福的,她的要求并不多。她对春儿说:&ldo;我近来很愿意学习,每天学几个字,你告诉我:保卫的这个卫字儿怎么讲?&rdo;
&ldo;保卫和保护差不多。&rdo;春儿说,&ldo;卫字更有力量。敌人侵略我们的祖国,为了保护它,我们要用一切办法一切力量打击敌人,向敌人进攻,这里面就有卫的意思了。&rdo;
&ldo;我明白了。&rdo;媳妇说,&ldo;芒种和老温是保卫祖国去了。打个比方,我们看着瓜园,也可以说是保卫吗?&rdo;
&ldo;当然也可以。&rdo;春儿说,&ldo;瓜园的敌人就是那些獾、猪、刺猬,我们就是向它们进攻的战士。&rdo;
媳妇说:&ldo;瓜园虽然小,也是你们一家人辛辛苦苦栽种来的,再说,坐在这园子里,心里是多么舒坦哪!我们不要说话了,就这样坐着吧。&rdo;
媳妇两手搬着腿,头望着天。月亮钻到一大块黑云彩里,一时露不出来了。
这园子两面叫高粱地夹着,北头是一块谷地,风从那里吹过来。天气凉快了,糙虫们的声音也就疏稀了。媳妇听见,靠东边高粱地那里的瓜叶哗啦响了一下,接着&ldo;格巴&rdo;一响,那是西瓜断蔓的声音。
&ldo;有人爬瓜了。&rdo;她轻轻对春儿说。
&ldo;也许是一个獾。&rdo;春儿小声说,&ldo;我们去看看。&rdo;
&ldo;我不敢去。&rdo;媳妇说,&ldo;叫它咬一口怎么办?&rdo;
春儿轻轻从窝棚上跳下来,小心不趟响瓜蔓,轻轻的推开高粱叶,从高粱地里绕过去。
她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爬在地下,半截身子伸到瓜园里,扒着一个大西瓜,从瓜园里蜷伏着退回来。春儿把一只脚蹬在那个东西的脊背上,那东西叫了一声。
这声音不像獾,也不像刺猬。可是它只叫了一声,就再也不响。这种情形,倒使春儿有些害怕,她喊叫老温嫂子快来。好久,那媳妇才哆嗦着来了,月亮也闪出来,春儿看出爬在地下的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把脑袋钻到地里,死也不回头。春儿硬拉她起来,还安慰她:&ldo;你要是饥了渴了,吃个瓜不算什么,就是不该偷。&rdo;
那女人转过脸来,裂开嘴一笑。媳妇和春儿都吓得后退一步,原来是高疤的老婆俗儿。
俗儿想逃跑,春儿追上捉住她,说:&ldo;你偷瓜是小事,你得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来干什么?&rdo;
&ldo;你管得着我从哪里来?&rdo;俗儿掸掸身上的土,一本正经的说,&ldo;谁偷你的瓜来?你攥住我的手了吗?&rdo;
&ldo;这还不算捉住你?&rdo;春儿说,&ldo;今天晚上,你得交代明白。&rdo;
&ldo;我没什么可以对你交代的。&rdo;俗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栊子,悠闲的梳理着她那长长的拖散到肩上的头发。有一股难闻的油香放散出来,春儿打了一个嚏喷。俗儿越说越振振有词,她说,&ldo;这是我的家,我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rdo;
&ldo;你的家?&rdo;春儿气得说话有些不俐落,&ldo;你在深县境绑过人家的票。&rdo;
&ldo;你捉住我了?&rdo;俗儿说,&ldo;你就是会给我扣帽子,你纯粹是诬赖好人。
我不和你说,我们到区上县上去说,我们去找高庆山,我们去找高翔。多么大的头头儿我也见过,他们对我都是嘻嘻哈哈的。走,走,我不含糊!&rdo;
春儿不放她,紧跟在她后面。到了街口,正有几个民兵巡逻,春儿交给了他们。俗儿哼哼唧唧,想对那几个小伙子卖俏,民兵不理她,伸过几只老粗的胳膊来,她才着了慌。&ldo;春儿大妹子,你不能这样!&rdo;她回过头来说,&ldo;你得看点姐妹的情面。想当初,咱两个一同参加抗日工作,是一正一副,不分彼此。再说,我对你们家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那一年咱秋分大姐,立志寻夫,是我成全了她,不然你们会打听着高庆山的真实下落,一家人接头团聚?人有雨点大的恩情,应该当海水一样称量,谁走的路长远,谁能到西天佛地。春儿妹子,你救救我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