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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2页）

&ldo;叫春儿给你fèngfèng，&rdo;秋分说，&ldo;她手上带着顶针。&rdo;

春儿回到屋里，在针线笸箩里翻了一阵，纫着针走出来，一条长长的白线，贴在她突起的胸脯上，曲卷着一直垂到脚下。她接过褂子来，说：&ldo;这么糟了，衬上点布吧！&rdo;

&ldo;粗针大线对上点，不露着肉就行了。&rdo;芒种说。

春儿不听他，又回到屋里找了一块白布，比了比，衬在底下，密针fèng起来，fèng好了，用牙轻轻咬了咬，又在手心里平了平，扔给芒种：&ldo;别处破了，这个地方再也破不了啦！&rdo;

芒种穿在身上，转身到墙根水瓮那里探头一看，说：&ldo;又干了！我去担挑子水来！&rdo;

秋分说：&ldo;一会我和春儿去抬吧，叫你们当家的看见，又该说你了！&rdo;

&ldo;这是体己活，他管不着！&rdo;芒种说，&ldo;我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哩！&rdo;

他担起她们的小梢桶就出去了，担了一挑又一挑，小水瓮里的水波波的漫出来了，又去担了一挑，浇了浇葫芦。

春儿在他背后笑，刚刚给他fèng好的褂子，又有一个地方，像小孩子张开了嘴。

&ldo;来！再对上几针，&rdo;她招呼着芒种，&ldo;就穿着fèng吧，给你叼上一根糙棍儿！&rdo;

&ldo;叼这个干什么？&rdo;芒种说。

&ldo;叼上，叼上！要不就会扎着你，要不咱两个就结下冤仇了！&rdo;春儿笑着，把一根笤帚苗放在芒种的嘴里。

两个人对面站着，春儿要矮半个头，她提起脚跟，按了芒种的肩膀一下，把针线轻轻穿过去。芒种低着头，紧紧合着嘴。他闻到从春儿小褂领子里发出来的热汗味，他觉得浑身发热，出气也粗起来。春儿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股红色的浪头，从她的脖颈涌上来，像新涨的河水，一下就掩盖了她的脸面。她慌忙打个结子，扯断了线，背过身去说：&ldo;先凑合着穿两天吧，等我们的布织下来，给你裁件新的！&rdo;

四

芒种拿起饼子，连蹦带跳的跑下堤埝去，他头一回听见子午镇村边柳树行子里的小鸟们叫的这样好听。小风从他的身后边吹过来，走在路上，像飞一样。前边有一辆串亲的黄牛车，他追了过去；前边又有一个卖甜瓜的小贩，挑着八股绳去赶集，他也赶过去了。他要追过一切，跑到前边去。有一棵庄稼，倒在大路上，他想：&ldo;这么大的穗子，糟蹋了真可惜了儿的！&rdo;扶了起来。车道沟里有一个大甩洼：&ldo;后面的车过来，一不小心要翻了哩！&rdo;把它填平。走到一个村口，一个老汉推着一小车粮食上堤坡，努着全身的力气，推上一半去，又退了下来，他赶上去帮助。到街里，谁家的孩子栽倒了，他扶了起来，哄着去找娘。

当天晚上，他就过了平汉路，在车站上，他看见了灰色的水塔和红绿色的灯，听见了火车叫。一火车一火车的兵马，在他眼前往南开去了，车顶上挤着行李、女人和孩子。

他走在山地里的石子路上，爬过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一打听道儿，老乡总是往前面山顶上一指说：&ldo;翻过这个小梁梁儿就到了，一马平川！&rdo;

这里冷的早，山前的糙还青着，山后的糙就发白了。白色的房顶上，堆着枣儿，黑色的山羊，在山坡石头堆里跳跃着。山道两旁，常常遇见泉水，小小的水泉慢慢冒出水来，像螃蟹吐泡，芒种从没喝过这样甜的水，不断蹲下用手掏起来喝。

尽量抬着脚步走，还不断踢起小石块，不久鞋底磨出窟窿来，石子钻到里面去，芒种想：&ldo;回去又该求春儿了！&rdo;他捡了几块又圆又滑的紫色小石头装在兜里，平原的孩子们欢喜这些小石头，偶尔才能从田地里拾到一块，说是老鸹从山里衔回的枕头。他预备回去送给女孩子们抓子儿。

中午，他走到一个大镇店，叫做城南庄。村边河滩上有一片杨树，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大道旁边纳着鞋底儿，卖豆腐和红枣。芒种坐在一块石头上，脱下鞋来休息。

前面是一条大河，叫胭脂河，太阳照在河面上，水流很清，红色的砂石在河底翻动。河对面有唱歌和喊叫的声音。

不久，从山后转出一支队伍来，稀稀拉拉，走的很不齐整，头上顶着大糙帽，上身披着旧棉衣。这队伍挤在河边脱鞋，卷裤子，说笑着飞快的趟过来，在杨树林子里休息了。芒种问那妇女：&ldo;大嫂子，这是什么军头啊？&rdo;

&ldo;老红军！&rdo;妇女说，&ldo;前几天就从这里过去了一帮，别看穿的破烂，打仗可硬哩，听说从江西出来，一直打了二万多里！&rdo;

&ldo;从江西？&rdo;芒种问，&ldo;可有咱这边的人吗？&rdo;&ldo;没看见，&rdo;妇女说，&ldo;说话咵得厉害，买卖可公平，对待老百姓可好哩！&rdo;

&ldo;怎么火车上兵往南开，他们倒往北走哩！&rdo;芒种又问。

妇女说：&ldo;那是什么兵，这是什么兵，往南开的是蒋介石的，吃粮不打日本，光知道欺侮老百姓的兵。这才是真心打日本的兵，你听他们唱的歌！&rdo;

芒种听了听，那歌是叫老百姓组织起来打日本的。队伍散开，有的靠在树上睡着了，有的跑到河边上去洗脸。有一个大个子黑瘦脸的红军过来，看了看芒种说：&ldo;小鬼！从哪里来呀？看你不像山地里的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