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顾左右而言他,犹自耿耿于怀:&ldo;怎么着?还不欢迎我不成,我昨儿听夜鸦说你要给玉兔煮火锅,打早就批了今日的生死簿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没蹭上你这顿饭。兄弟,我跟你说,我家那口子最近做饭的手艺,真是‐‐&rdo;
我正好也没太吃饱,懒得听他絮叨一大堆,找了找,还剩下煮过菜蔬的一些底汤,便指挥判官去后厨再下了一锅面条,我和他一人一碗端着蹲在池塘边吃。
判官几乎要摔碗:&ldo;怎么我来你这里做客,反倒要给你做饭?&rdo;
&ldo;不单做饭,过会儿碗也你洗。&rdo;我去书房拿了本书,坐去庭院中翻开,听见判官在那碎碎念:&ldo;这差别待遇,虽然我不是小兔子吧,但好歹也是个上仙……&rdo;
一阵吸溜面条的声音过后,我将书翻到了末尾。那碗面条我吃了一半,放在桌边放凉了,被判官兴致勃勃地拿去喂了邻居家跑进来的大黄狗。
过了一会儿,判官噼里啪啦地鼓捣完,终于在桌前坐下了,摆出了一副谈正事的架子。
他问我:&ldo;你什么时候走?&rdo;
&ldo;一个月后。&rdo;
判官奇怪地瞧了我一眼:&ldo;这么久?你有什么事要办么?&rdo;
我点点头。
他见我不说话,突然哼了一声道:&ldo;你怎么还是这种德行,这张死人脸什么时候能松一松?我看了牙疼,小兔子那么闹腾的性子,怎么受得了你,唉。&rdo;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书本,抚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幽幽地说:&ldo;哟,开封县志,又查你那个小情人儿呢?&rdo;
我摇头:&ldo;不单是查他,还有其他几个人。朝中以地域分党派的人居多,我在查‐‐&rdo;我拿手点了点那本泛黄的书,突然发觉自己能坦然地说出事由了:&ldo;三年前,我的死因。&rdo;
判官哂笑着鼓了鼓掌:&ldo;我倒是觉得你早就该查了,不然有些事,老是断不了。&rdo;他往前移了移身体:&ldo;若那姓张的是一只鬼,我倒是能判他生平,给你一个交代。不过诸神不议凡人事,还是由你自己来罢。&rdo;
我将那本书放好,判官又道:&ldo;不过有的人特殊些,一旦有了需要在生前判定的罪罚,我还是要实地考察一番。要不要提前收了他的命,全看他的造化。&rdo;
我想了想:&ldo;你说的是……皇帝?&rdo;
我闲时曾向太白金星学过些看面相的法子,按照我见到的那样子,当朝皇帝伏犀贯顶,是至尊显贵之相,这样的人通常来说有大气量、大眼界,而他颧骨深凹,斜眉吊眼,又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非常矛盾。
这样的人,不是自己作妖便是逢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以至于改了命格,往歪门邪道里去了。江湖中也有这种说法,与走火入魔类似。
见过了那皇帝之后,我更加确定了玉兔这回被派下来的原因:当朝圣上,无论他是心性本如此还是受人诱导,一定与张此川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判官笑容可掬:&ldo;老谢,你看,这事巧不巧?往后这一个月,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便好,任他背景大过天去,我自有方法帮你摆平,谁让咱们是神仙呢。&rdo;
有判官做盟友比玉兔靠谱多了,我笑了:&ldo;多谢。&rdo;
我让判官封闭了我的五感六识,再等了两天后,终于等来了圣旨带到的抄家大队。
他们先是将我宅邸中的东西清扫一空,但凡能毁坏的全部砸了烧了,砸不碎也烧不掉的东西统统都丢进了湖里;再将我上了枷锁,直接送去了三司会审,入夜后严刑拷打。
我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在那些人面前坚贞不屈了三天。这三天里,一批又一批审我的人来来去去,我一打量,其中熟面孔不少,都是我前世在风月场结识的人,有的升官了,有的给人当了门生,前途无量。
有的也与我喝过几场酒,笑嘻嘻地贺我跟另一个人百年好合。
今番我这么一查,方知道自己从前是多么天真。我以为不结党、不贪权的一群人,其实早就在暗中打点好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