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陛下驾到。&rdo;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天子踩着雨靴跨进来,宦者收起油布伞搁在房檐下,轻轻合上红漆木门。
玄狼抬头朝来人瞟了一眼,张嘴打着哈欠,露出四颗尖尖的虎牙。
&ldo;看来还是没有好转。&rdo;覆上我额间的手停留了一会儿,天子转身嘱咐,&ldo;春陀,宣太医令再来一趟,这样烧下去,人要烧坏了。&rdo;
&ldo;我没事的,不用麻烦太医。&rdo;打小我春季里就容易发烧,这么一路烧过来,已经成了习惯。不过这回因为赤脚在雪地里跑,不仅是我,卫长也不幸地染上了风寒。
&ldo;卫长表妹可好些了?&rdo;我问。
宦者拱手回道:&ldo;卫长公主昨日高温已退,精神大有好转。&rdo;
&ldo;病成这样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把药先喝了。&rdo;天子端起书案上尚飘着一丝热气的汤药,递到愁眉苦脸的我手中。
&ldo;去病要赶紧好起来,&rdo;盯着我皱眉灌下一整碗,天子满意地轻笑,&ldo;仲卿打了胜仗,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他临走前将你托给朕照看,等他回来,朕得还他一个完整的外甥。&rdo;
第39章39爱慕
二元六年五月壬子,今上登基十二载,本朝终于诞生了第一位以军功封侯之人‐‐我二舅。
关内侯元年头一天,我蹲在卫府门槛外,嘴里衔根狗尾巴草嚼着,静看长安东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ldo;在等卫将军哪,&rdo;东方朔捧着一壶酒从街对面的府邸踱出来,晃到我身边,&ldo;干嘛不留在宫里等?&rdo;
我没理他,只是朝旁边挪了挪,腾出个空。东方朔一屁股坐在门坎边,就着酒壶猛灌几口。
对街不远处隐隐可见那栋新置的&ldo;东方府&rdo;,深宅小院,朱漆大门,门楣之上一块金色匾额高挂。我第一次路过他府邸时,见到牌匾下署名&ldo;张曼倩&rdo;,料定是哪位隶书新秀题字,没想到张姓原来乃东方朔的本家姓,令我着实乐了一会儿。
很快我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人。他穿着他离开时身着的那套玄甲,挎着他的羊头精铁剑,骑在枣红马背上,由数名军士簇拥着,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由远及近地向我走来。
&ldo;二舅!&rdo;我欣喜地站起来。
笑容定格在脸上。
府门大开,卫夫人苏葭从我身边步履轻盈地跑过,初夏的微风吹起她飘逸的襦裙和发尾的青丝。
&ldo;夫君你终于回来了,妾身好想你!&rdo;她开心地奔向骑着骏马的战士。
二舅一把将苏葭拉上马背,她小鸟依人一般投进夫君的怀中,引得兵士一阵&ldo;关内侯夫人&rdo;的起哄。
&ldo;恭喜二哥,咱家终于出了一员侯爵,大哥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rdo;小舅举着那枚刻有&ldo;关内侯印&rdo;的龟纽铜扣对光端详,眼眉间是止不住的欣喜和羡慕的崇拜。
&ldo;大大!&rdo;卫伉摇摇晃晃地跑出来,一个猛子扎进二舅的臂弯中。二舅抱起小伉儿,开心地亲吻他的额头,用短髭蹭他柔嫩的脸颊,逗得他咯咯直笑。
所以,这里是卫府,独我,不姓卫。
被无止境的失落突然侵袭的感觉重重击打在我的心上。当初不顾陛下的挽留,执意出宫回卫府迎接二舅的归来,果然是自讨没趣,不过亦让我看清眼前的事实‐‐如今那位众星捧月一般的人,是关内侯卫青,而我的二舅可能永远不会再独属于我,尽管我知道,在我转身逃离时,背后那双同我相似的眼眸,一直密切注视着我。
&ldo;去病,你要去哪里?&rdo;他略显焦急的声音从空气中飘来。
&ldo;出去走走,透透气。&rdo;我回头,对着二舅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雨季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细密的雨水打在脸上,驱散了方才低气压的沉闷。
经过东清明门,那一群叫花子依旧坐在城墙根处,七扭八歪地躺在屋檐下避雨,见我经过,蹲起身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ldo;喂,我可没有金丸给你们。&rdo;我朝他们嚷道。平时我从来不理睬这些好吃懒做的叫花,今天我特别想这么朝他们吼一嗓子;为了迎接二舅回府,我特地换上天子送给我的那套红色礼服,现在看来,完全是白费心思。
甫一回头,东方朔依然举着酒壶,颠颠地跟在我身后。
&ldo;最近长安城里不太平,臣替关内侯保护贤侄。&rdo;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打着哈哈解释。
&ldo;你回去吧,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保护。&rdo;我快走几步甩开他。
雨点渐渐大起来,手边正好路过一家酒馆,先进去躲躲雨再说。
&ldo;师傅,一盆辣子煎肉,两碗粟米。&rdo;
&ldo;二位客倌要不要来点酒水?本店新酿的桂花酒。&rdo;小二招呼道。
&ldo;给他添一小壶酒,一碟下酒菜,给我一只酒杯。&rdo;我指着蹭到我对面落座的东方朔。
这家伙,不留在卫府蹭衿娘给二舅布置的接风宴,反倒跟着我这个穷小子进城下酒馆蹭吃喝,真是想不开。
揉揉空空的肚子,的确有些饥饿,我朝嘴里扔了把炒米嚼着。
隔桌忽然传出呜咽声。
&ldo;嫂嫂别哭了,节哀顺变罢。&rdo;一位士人打扮的年轻男子低声劝说着覆桌而泣的女子。二人衣料均质地精良,想是长安的富贵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