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哀叹一声。面前这位同我舅父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正为他的亲弟弟,向他的学生哭泣求饶。
我本不认为有任何必要原谅为虎作伥之人,然而换个角度来说,李敢是帮凶,亦是东宫那位的替罪羊。正主逍遥在外,救人者反受牵连,这种判决对于我来说已经十分不公,此时这两个可怜人来陛下面前求情,我何必徒添烦恼,同他们过不去。
再者,李敢的骑射功夫有目共睹,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酒后一时糊涂未遂,况且被其家父一阵痛殴,已经得了教训,若是这么狠罚,或许大汉将来就少一名世出将才。
&ldo;终身不得录用太严,就罚他五年不得录用吧。&rdo;我开口宣布判决,同时对上天子惊讶的目光。陛下正在用人之际,他也需要一个台阶下。
&ldo;而且,我要他发誓终生不再碰酒。&rdo;
&ldo;多谢贤侄海涵!&rdo;李椒破涕为笑。
二舅坐在榻前,不紧不慢地由着内侍解披风,脱马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刚策马急急从千里之外的马邑县直奔回来。
&ldo;仲卿,朕放你十天假,这几天你就陪去病在宫里呆着。&rdo;天子盯着地面,不停地踱来踱去,&ldo;你负责的事务,朕会派子叔和长君代理。&rdo;
天子现在并不敢看二舅的脸色。
其实此刻,我也不敢直面二舅。
&ldo;为何每次我一离京,去病就会出事?&rdo;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二舅紧咬的牙缝里吐出一连串责问,&ldo;陛下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他吗,怎么就放了他去参加那些京城&lso;小混混&rso;的聚会?&rdo;
&ldo;腿长在外甥身上,他要去,朕还能拦得住?&rdo;天子皱眉,不悦道,&ldo;再说,一群孩子,朕怎么会料到他们喝成那个醉样?&rdo;
&ldo;可是陛下您有没有想过,&rdo;二舅仰起头,语气中再掩饰不住激动,&ldo;若连这种事情都不能防止,那我们舅甥俩住在未央宫里,除了给闲人留下诟病嚼舌的口实,又有何用?&rdo;
天子停住脚步,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讶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二舅,失落的神色爬上眼角眉梢。
&ldo;原来是这样。&rdo;帝王轻笑一声,缓缓开口,&ldo;仲卿,九年来朕三番五次邀请你入宫陪朕,你一直推三阻四,即使最终决定入宫,也只是为了护着去病。&rdo;
他突然提高了嗓音,抬手指了我,口中迸出尖锐的问题。
&ldo;仲卿,朕问你,你眼里除了这个姓霍的外甥,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rdo;
暖炉里的炭火劈劈啪啪地跳动,冷风吹过庭院,微微积着雪的枝头,雪花被风裹着,簌簌地飘落在地上。
二舅眼中的怒意终于开始消褪,忧郁的水光渐渐弥漫开来。
漫长的沉寂之后,帝王不耐地转身,拂袖而去。
榻上端坐之人合上眼帘,深吸一口气。晶亮的双眸再度睁开,那对薄唇轻启,我仿佛听到他轻轻吐出一个&ldo;有&rdo;字。
温室殿的暖意,融不了春雪带来的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