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芷听了不由垂下眼帘,她当然明白甄安的意思,也能理解他心中的怀疑与煎熬,这些日子来,她何尝不是一样呢,而现在她们也只能祈求,希望君上并没有问题,希望那位年轻的君王只是有了奇迹般的改变,而她们只是多虑了而已。
可这个逼死亲母,连杀五任史官,逼杀将帅,屠杀自己同父的弟兄姊妹,连尚在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以至于现在王族里,除了一些王叔和远嫁的人先王姬,与大王平辈的公子公主并他们的子嗣却是一个也无。
华太后同样杀伐决断,狠辣果决,对待政敌与外族毫不手软,但大王嗜杀成性,这是朝堂内外皆知,愧疚与慈爱这样的感情,在他的脸上是几不可见,这样一个人,既无仁慈,也似乎不会害怕后人的言说,而这样的人,竟然会因为一场刺杀,就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君王仁爱,勤勉于政,自然是万民之福,可她是看着这个人长大的,他要是能变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姜水都要倒过来流。
况且君为国本,不可有一丝模棱,御座上的王,若是假王,那真的去哪了?是活着还是死了?一旦事情激变,华国残存的激进势力,只怕也要有大动作,再加上外患,又是一场浩劫。
况且如今先王诸公子皆亡,王又无子嗣,到时候谁可继承大统?而且华国内部图求再度分裂的也自有人在,所以她们不得不慎。
华阳芷想到此处也不由叹道:“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意。”
甄安道:“墨医师那如何说?”
华阳芷端起茶水,缓缓道:“他说百日枯一到自有定论,而且算日子,素也快来了。”
她们也曾询问过墨不渝,虽然没有挑明问题,但以墨不渝的聪颖应该能明白她们的意思,其实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为华太后接生时曾记得,在王的腰间有一个很小的菱形红斑,不仔细注意,只怕连本人都不会察觉到,但君上位尊,何人可以轻易得见王的贵体,而侍奉的宫人也不可轻信,贸然行事只怕横生枝节。
且她们也从墨不渝那边得知,有药草名为百日枯,生长于雪域高原之上,百日开才开花,花开即会枯萎,将血滴于此物上,即可解惑。
所以她们一面请求妘姬查看胎记,一面委派墨不渝询鉴血脉关系,只为一求真假。
甄安喃喃道:“如今正看着有转机,可前往不能有事才好,我这老骨头,再经不起折腾了。”
风停雨止,骏马在一旁吃着鲜嫩的青草,华阳素靠在树旁,闭着眼睛休息,墨不渝则将所有的刺客都检查了一遍。
“怎么样?”华阳素问道。
墨不渝摇头道:“光凭身上的东西,还是分辨不出是哪国人,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华阳素听了不由叹气,“真是气死人,”正骂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顿时笑道:“不渝,你将我马背上的包裹拿下来。”
墨不渝拿下布包摊开,发现有一个紫檀木盒,华阳素示意他打开,里面放着一株碧绿色的植物,墨不渝见了眼中满是惊讶,“师姊,你还真弄到了?”
“你来的巧,这可是麋姬特地送给我的,你不是要吗?我也为了这个特意这么急着赶来,对了,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华阳素不解的问道。
墨不渝不答,反而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在她眼前摇晃,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流动,华阳素看来一眼道:“这是什么?”
“龙血。”
“哈?”
“玩笑话而已,不过是我自作聪明,师姊也不必多问了。”
这些日子以来,王叔安试探的询问,和一反常态的君王,但要确认君上的身分,简直难于登天,若要确认血缘关系,流传的方法无非滴骨与合血法,这却行不通,但让人安心的方法,却有千种百种,而墨不渝明白,华阳夫人等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心安。
“那你拿它作甚?”华阳素随口问道。
“辨真假,断乾坤。”墨不渝笑道。
华阳素哦一声,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道:“这药草什么时候有这效果了,你欺负我看书不如你多不成?我虽然医术不如你,但师傅的那些书,我也是看了个遍的,这草虽对一些疑难之症有意外之效,但也再无它用,你神神叨叨说什么呢。”
“我就是瞎编的,只是有人需要罢了。”墨不渝收起药草笑道,华阳素看着他这般笑容,知道没什么大事,外加身上疲惫,也不欲再追问下去。
与高台层榭的王宫不同,眼前府宅要低很多,但仍然阔大无比,一眼看不到边,而带着甲胄的卫兵,早将王叔安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赢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就立刻被凶悍的侍卫给拦下,她身后的侍女随即高举起金印,为首的侍卫只看了姜赢一眼,目光一滞,迅速别开目光,半屈膝跪下,如此貌美的女子,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异族王后,还能有谁。
姜赢冷冷道:“大王秘密宣召于我,还请让开。”
为首的守卫摆手作势,侍卫们立刻让出一条路,姜赢走进大门,自然有侍从接引,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却是扑通扑通越跳越快,只觉得心悸不已。
她的手紧握在宽大的袖子里,而脚步却越来越快,甚至连身后的侍女都几乎要跟不上她的步伐,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