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左右逢源,一张油光满面的圆脸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涨成了猪肝红,嘴里不时爆出两个笑话,恰到好处地搬出他父亲的大名,我必须承认,他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即便是半醉了林楠还是放不下手中的酒杯,除了爱钱,他还嗜酒如命,而且他很会喝酒。就像现在,他手中的酒杯已经不够冰凉了,而他喝威士忌不能没有冰块,于是踉跄着起身,来到自助餐的长桌前。就像是特意准备好的,距离他最近的位置上有个非常漂亮的银质冰桶,桶里还剩下最后的三块冰。
林楠有些得意,刚谈成两个大单,现在又正好有三块冰,一切都刚刚好,他喝威士忌就喜欢加三块冰。哈哈哈,他笑出了声,把冰块夹入杯中摇晃了一下,然后踉跄着走回刚才的座位,继续高谈阔论。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腕上的表,一分钟过去,林楠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他和对方碰了下杯然后大喝一口,两分钟过去,他的眉头开始拧紧手按住胸口,旁边的人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了摇头,但表情越来越痛苦。
他似乎感觉到吃错了东西,弓着身子用手指抠着喉咙,那么用力,好像喉咙不是他的。他的脸就像被看不见的大手搓揉挤压着,呈现出诡异的表情。也许是他太过用力,非但没有催吐成功反而把喉咙抠出血来,他痛苦地干呕起来,嘴里淌出鲜艳的血来。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冲旁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继续抠着喉咙催吐,刚才跟他聊天的人被吓坏了,大声呼喊着:&ldo;来人呐,这里有人胃出血了。&rdo;
所有的人都围了过去,有人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可已经晚了,由吐血到剧烈的呕吐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带着浓郁酒精气息的胃内容物如同瀑布般一涌而出,原本搀扶他的人也被惊得松了手,失去了支撑的林楠像被抽去了骨头,跌倒在酒杯碎了的地方,头破了,鲜红的血像一条条肥硕的虫子从伤口钻出,迅速爬满了他的头颅,四肢如同被恶魔附身般剧烈抽搐。
与此同时,我赶紧倒退两步回到卫生间里,假装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就在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大厅里爆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女人们的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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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眉眉,找你半天了,林楠出事了。&rdo;吕晴晴在卫生间里找到我时,我脸上是懵然不知的表情。
等到我出现在大厅时,林楠已经停止了抽搐,他像只肥胖的死兽,躺在混浊污秽的液体和污血中,远远传来的气息熏人欲呕。保安经理报了警,保安们围在林楠尸体旁保护现场维持秩序。没过多久医生们也到了,他们发现林楠的口中有隐约的苦杏仁气味,立刻断定有人投毒,林楠死于谋杀,因此,所有嘉宾,服务员,以及来协助工作的同学们都被留下做笔录。
我看见徐子昂站在另外一条等待做笔录的队伍后面,趁着旁人不注意,他忽然跑到自助餐桌旁,准备拿走一个冰桶。我心里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徐子昂被一位眼尖的警察当场喝住,警察问他做什么,他默不做声。警察当机立断把冰桶送回警察局检查,很快结论出来了,冰桶外有徐子昂的数个指纹。
他被警察带走时竟然冲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傻瓜,死到临头了还在庆幸终于为我解决掉林楠了吗?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身边的同学只当我为林楠的死而哭泣,没人看出真实的伤悲究竟为谁。
我知道,徐子昂是做了准备工作的,把胶水涂抹在手指上干了以后就不会留下指纹,然后找准时机把冰桶放在距离林楠最近的位置,里面只有三块冰。如果其他客人要用那些冰块,他会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拿走冰桶说再添些过来,如果是林楠去取冰,他就按兵不动看他喝下有毒的冰块溶解的酒。从始至终,我和他都不必接近林楠,是林楠自己把毒酒喝下去的。
关于林楠爱喝酒的细节,是徐子昂决心帮我杀了林楠那天,我故意透露出来的。这个计划原本完美无缺,唯独忽略了一件事:冰桶的表面会凝结少许水珠,而水珠会溶解手指上那层胶水薄膜。等候做笔录的队伍里,徐子昂看到每人都要留下指纹,才发现自己手指上的保护膜已经残缺不全了。
警方的调查有了更多发现,地面上的残存酒液和林楠的呕吐物中有浓度极高氰化物。氰化物发作时间迅速,而且用来解毒的药剂本身也是剧毒,林楠获救的希望渺茫。
徐子昂的兼职除了做图书馆和研究生寝室的管理员外,还有一份工作就是为化学实验室打扫卫生,他原本就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在实验室里只需要用到三种最普通不过的化学原料就可以制造出氰化物。
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徐子昂,我忧心忡忡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宁可在冰桶上留下指纹的那个人是我,看来该采取b计划了,于是我去了趟林楠的住所。
一周后,徐子昂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由于证据确凿,大家都觉得被定罪为蓄意谋杀只是时间和程序的问题,法官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令所有人困惑的问题:他的杀人动机。
可徐子昂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一副愿意背负所有罪名的态度。
&ldo;被告,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下判决了。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rdo;法官纳闷地看着这个金口难开的年轻人,他根本不像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难道是一心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