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走远了,没看清楚。&rdo;季元湛含糊地答。
&ldo;这种小事严大人该经历得多了,不必咱们替他担忧,哈哈哈。&rdo;
季元洪混不在意,将怀表揣入兜里,&ldo;我现在就想快点去严大人提的那家风雅茶楼坐一坐。梅州出美女,西子一般的茶道高手就更不多见了,那老板好大的手笔,这得砸多少银子。&rdo;
&ldo;既是条不错的财路,定会有跟风的人。&rdo;季元湛随口应承,没让对方觉察到他眼中的深思。
在行署的小客厅,穆凝湘将来意悉数告诉严轼恒。
&ldo;……我在庄子上养病,堪堪好转,后来听说有份名单……情急之下想到世伯,贸然打搅,恳请世伯莫要见怪。&rdo;
严轼恒露出同情的目光,&ldo;让侄女儿担惊受怕了。名单我这里有,只是……唉。&rdo;
穆凝湘脑子里&ldo;嗡&rdo;的一声。严轼恒这声叹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他取来那份盖了官印的名单,她急切地一行行扫视着,只寻找穆姓人氏,直到堂伯父和堂叔的名字赫然在目。
&ldo;怎会这样。&rdo;她眼前模糊,脑袋里像有无数把刀子在刮,&ldo;不是说有了对症的药方吗?&rdo;
楚弈钧说楚尉霆包藏祸心,她并不相信。无论如何,楚尉霆从出现至今,给予她的一直都是帮助。他确实按照她给的药方采买大批药材运往燕州了啊!换做前世,这个时候父母双亡的噩耗已传了过来。
严轼恒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棉褥,&ldo;毕竟还是有倒下的人,发现得越晚染病的就越多,俗话说三分治七分养,是否能挺过来还要看病人年纪,身体是否硬朗。&rdo;
穆凝湘拿手抹掉脸上的泪,又有新的泪水不断涌出来。病逝的两位堂伯父、一位堂叔,最年轻的也已五十多了。
&ldo;其实老夫看到他们的名字也极度震惊,都是功臣啊,眼下又身居要职,朝廷损失了他们,皇上得花多久重理人事……老夫曾给令尊去信,可你也知道,现在燕州算是与世隔绝的,官驿传递消息要等好久。所幸令尊他们安好……&rdo;
穆凝湘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巨大的惊恐袭卷身心,冲垮了最后一线希望,她昏了过去。
……
烈焰炙烤着全身,眼皮似覆盖千斤重物,意识陷于火热的黑暗中,却不能像身体一样沉睡。
那些湮没的记忆碎片,一点点地漂浮出来,被拼凑,梳理,串成可怕的猜测。这就是打倒她的痛楚所在。
原来楚奕钧是这个意思‐‐燕州穆家必亡。她的父母或多或少预感到这个后果,顾不得计较外祖为人不端,将她送来梅州,认为这至少能保全她一条命。
严轼恒的话提醒了她。单单这三位长辈加在一起,所汇集的兵权、财权与人事权就已超过举朝六成,强势而雄心勃勃的安佑帝焉能不忌惮。
再多再好的药方,再及时的补救,也不能挽回灭族惨祸。穆家权势过大,功高震主,急于收权的新帝采用这个隐秘的办法剔除掣肘。
时疫,完美的掩盖,比公判诛九族要便宜得多,还能避免世人诟病,说他翻脸无情。
总有一天,她的父母也会出现在这份&ldo;病&rdo;逝名单上!
穆凝湘看见前世的自己。她坐在秋凉苑的卧房里,含泪对着妆台。铜镜里的人,满身缟素,双眼红肿。身后,杜鹃端着一盅药汤哭着劝她喝药,她在得知噩耗后就像现在这样,高烧了数日。
院子里,丫头们的议论声透过窗缝清晰传入。
&ldo;表姑娘这下孑然一身了,唉。不过还好,她已和大少爷定了亲,也算有个依靠。&rdo;
&ldo;听说夫人不太高兴,跟老爷抱怨来着,嫌定早了。别的不说,办喜事就得拖到三年以后。&rdo;
现在她知道了。所谓&ldo;别的&rdo;,自然是穆家没人了,什么势也借不上了。
&ldo;嘘,橘叶姐姐千万别这么说,表姑娘在屋里呢。&rdo;
&ldo;好可怜,病成这样,&rdo;橘叶叹道,&ldo;大少爷倒是一心向着表姑娘,就不知道小胳膊能不能别过大腿去。&rdo;
&ldo;依我看,老爷应该不会改,传出去不是让人唾弃吗,咱们可是仕宦之家,断不会做这样不地道的事&rdo;
场景变了。穆凝湘看见楚奕钧抚着她的脸轻声细语,&ldo;凝湘,你别怕。我会等你除服,娶你过门。今生,我只有你一个妻子。&rdo;
那时,她被楚奕钧所打动。他说服长辈娶她为妻,她过门之后楚家人也待她不错,她认为这也有他的努力。
所以,她也为了他和楚家倾心付出,直至心力交瘁。
转瞬就是慈祥的楚夫人,怜爱地抱着她,&ldo;凝湘,好孩子,留在外祖母、舅妈身边吧,燕州没人了呀!&rdo;
燕州没人了
&ldo;不!&rdo;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抗争的欲望盘旋已久,终于冲破樊笼脱口而出。
她绝不回到那个深渊般的楚家去。
父母托孤一般地将她送来,她寄人篱下,只能任人摆布。族里无人了,外祖父母就是她的家长,即使她现在不必嫁给楚奕钧,他们也会出于自家利益考虑,给她安排别的婚事,比如,嫁给白炜尧那样的花花公子,或者给哪个&ldo;有前途&rdo;的中年鳏夫做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