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听着季南风毫无保留地朗读,听见朋友圈夸夸其谈的刘成,又听见季南风拘谨又严肃地点了个赞,最后品味再三,才听见了存在于夹缝中被顺道提了一嘴的自己,心里高兴得很,嘴上却偏偏要假模假样地阴阳怪气几句:“你们现在凑一块玩儿都不带我了是吧?老婆,你对我的爱这么快就消失了……”
季南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不会,你在我心目中永远不可替代。”
被突如其来地认真表白,燕鸥差点儿没咬了自己的舌头,厚脸皮的家伙毫无征兆地面红耳赤起来,缓了半天,才故作淡定地开嗓唱道:“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季南风曾经委婉的表示过,燕鸥的艺术天分都用在了绘画和摄影上,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唱歌这块儿一点没留,甚至还贷了个大款。
这简单的一句,硬生生被他唱出了人神共愤、天崩地裂之惨状,季南风正端着接来的热水准备落座,就被燕鸥这一嗓子差点儿送走:“崽,我错了,自己人,别开腔。”
可偏偏燕鸥是个闪闪放光芒的自信歌手,听到季南风的质疑,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觉得我唱得好听着呢!”
季南风非常上道:“对,是我不懂欣赏,崽崽的高端艺术对我而言还是太过超前了。”
三两句话,燕鸥就被逗得嘎嘎乐:“算了,高端艺术决定饶你一命。”
两个人慢悠悠在服务站吃了顿午餐,休息了一会儿。
临走前,见季南风先上车开暖气,燕鸥偷偷摸摸转到小超市的门口,站到了热气腾腾的烤肠摊前。
重感冒之后,季南风便开始控制他的饮食,怕他不能吃得太油腻,怕他又胃里难受。但季南风为他点的清淡饭菜,差点儿把他肚子里的馋虫折磨坏了,于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真不应该这么放纵自己,燕鸥简单地挣扎了一下——但如果他错过了,他可能到死都会惦记这没吃成的一次,燕鸥抱着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心,还是坚定地开口道:“麻烦来一根,谢谢!”
拿到烤肠之后,他狗狗祟祟又兴奋不已地摸上车,下一秒就被季南风抓包了——他就没打算瞒着,他知道季南风宠自己,先斩后奏永远是最奏效的。
果然,季南风看到他手里冒着热气的烤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胃已经都好了吗?”
燕鸥点点头,舔了舔嘴唇:“现在一整个胃口大开!”
如他所料,季南风不得不同意了,点点头说:“那你吃吧。”
但还没等他开动,季南风又轻轻补了一句:“崽崽,下次我们可以稍微控制一点吗?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的东西,能不能忍忍呢?”
这大概是燕鸥第一次听季南风这样劝自己,拿着烤肠的手忽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季南风有些为难道:“我也希望你可以吃好玩好,但是其实仔细想想,我们要走的路,还挺长的……”
季南风这话说得很含蓄,但燕鸥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目标是要去北极看燕鸥,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坚持到明年的夏天,而他已经放弃了化疗,按照医生的意思,一年的时间,真的十分勉强了。
如果他想要一路从南拍到北,就必须要尽可能尽最大程度的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像是前不久的重感冒,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可能再来个两三回,他就直接原地画上句号了。
他们需要谨慎做出一切选择,少走冤枉路、少折腾身体、少吃对自己不好的食物。
他们选择的这条路,看上去自由无比,但踏上去才知道,其实每一步都被牢牢锁死,不能出半步的差池。
再看手中的烤肠,他忽然就蔫吧了。
大概是看燕鸥表情不对,季南风连忙道:“你吃吧,只是一根烤肠而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是啊,只是一根烤肠而已,燕鸥越想这句话越觉得难过——自己已经到连吃根烤肠都要纠结的地步了。
胃口全没了,燕鸥低落地把烤肠递给季南风:“算了……不吃了。”
季南风看他这个样子,立刻慌张起来,说:“对不起啊崽崽,我应该等你吃完再说的……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怕你吃了不舒服。”
“我知道……”燕鸥垂着眼睛,语气还是非常低落道,“没事儿,我真不吃了……下次我也会好好控制自己的……”
季南风接过了他手里的烤肠,却又递到他嘴边:“吃吧。”
燕鸥别扭地把头偏到一边,赌气一般不再吱声了。
燕鸥知道这事儿根本不怪季南风,他完全是为了自己好,这烤肠也确实不是非吃不可,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感觉到难过。
这是与烤肠无关的难过,只是又一次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不再真的自由了,他的生命已经被套上枷锁,不仅每一步都在迈向死亡,还失去了很多享乐的权力。
季南风又劝了几句,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递到他嘴边的烤肠已经收了回去,接着,他脑门子后面就传来一声:“你不吃我吃咯。”
那一抹香味非常准时地擦过燕鸥的鼻尖,尽管他还在讲着不回头,但很不争气地,他狠狠吞了口口水。
馋还是馋的,燕鸥刚想明白这回事儿,就听季南风煞有其事地感慨道:“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