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收了纸伞,顺着伞面蜿蜒而下的雨水流到了她的脚边,陈鸾点头颔首,眼下的乌青在幽幽灯笼火光下显眼异常。
她绕过十二面青山屏风,自有低眉顺眼的宫女替她撩起珠帘。
内殿无声,她一眼就瞧到了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纪焕大半个身子斜靠在那张方正大椅上,见人来了,朝她招了招手,声音清冷,略带慵懒之意,道:&ldo;过来。&rdo;
陈鸾才靠近那张檀木座椅,就见男人长臂伸展,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落在了他的怀里,清冽的薄荷香混着她身上的清甜之味,淡淡的一缕飘在鼻尖。
&ldo;鸾鸾,以后都宿在养心殿吧。&rdo;纪焕高挺的鼻梁骨蹭在小姑娘馨香的脖颈间,引得后者细细的哆嗦一下,开口问:&ldo;为何?&rdo;
&ldo;天气转凉,有时处理政务晚了宿在养心殿,连个抱的人都没有。&rdo;
男人语气中微不可查的委屈之意叫陈鸾微有一愣,而后浅笑着避而不答,转而问起另一件事:&ldo;方才听胡元说皇上找臣妾有事相商,不知是何事如此着急?&rdo;
实则她想问什么,关心什么,以男人的心机眼力,只消一眼便能看穿看破,可他的小姑娘却始终不明说,哪怕心中满腹猜忌。
他们是君臣,更是夫妻,她在他跟前还需顾忌些什么呢?
男人轮廓冷硬坚毅,他倾身覆上小姑娘微张的樱唇,一触即离,克制而清浅,眼底划过沉浮浓烈的眷恋之意。
眼看着怀中没什么重量的小人儿脸上泛出桃花尖儿的红,纪焕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难得绽出一缕稍纵即逝的笑意,声音清润:&ldo;不出意料,羽林军没有查到什么消息,倒是朕派出的暗卫从锦绣郡主府搜到了一些不起眼的物件。&rdo;
若是真不起眼,暗卫自然不会作为线索带回来。
陈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檀木桌上的小木盒,木盒呈长条方型,刷着朱红的漆,还有锋利物划过的凹凸痕,看得出来木盒的材质不凡,只是上头竟布满浮尘,积了厚厚一层。
看穿了她的疑惑,纪焕长臂微松,小姑娘脚便落了地,手指微动,将那木盒上的锁扣轻轻挑开。
啪嗒一声脆响,呛人的气味顿时弥散开,陈鸾下意识退到男人身边,瞥过他幽深若洞的黑眸,黛眉紧蹙,问:&ldo;这盒子是?&rdo;
&ldo;定北王妃留给锦绣的遗物。&rdo;纪焕有些漫不经心地答,注意力全凝在小姑娘身上,这黄梨花木盒中装着的东西,在她来前他就细细观察过。
呛人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几根簪子和手帕静静地躺着展露真面目,陈鸾走近了些,拿起最上面那条帕子,甫一展开,眼中就露出惊讶之意。
干涸猩红的血迹蜿蜒着拼出三个略娟秀的字迹,陈鸾拿着看了半晌,才极轻的缓缓的念了出来:&ldo;赵子谦。&rdo;
她仔仔细细看了好些遍,确定脑海里没有这么个人,才侧首问身侧的男人:&ldo;皇上可认识此人?&rdo;
纪焕眸底渗入寒光,紧皱着眉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执起盒底那根桃花木簪端看几眼,而后从喉间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神色寒凉得不想话。
陈鸾自然也看到了那根雕得活灵活现的簪子,桃花寓意深长,多为男女传情之物,可锦绣郡主和离之后,整日里狩猎赛马,世间男人皆入不得眼。
昌帝再三相问,锦绣郡主才说了陈申的名,可那时陈申才娶妻,更以此为由,在郡主府上苦等十几年。
这份痴情与深明大义,令世人啧啧称叹。
可这帕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赵子谦三字,显然不可能是那位负了郡主的前夫,更不可能是陈申。
可那赵子谦,到底又是何人?
桃花簪入手些微凉,簪头上的花瓣栩栩如生,陈鸾无意识的摩挲着簪身,手指头摸到一些不平的突痕,拿到烛火下一照,赫然又是三字隽秀小楷。
赵子谦。
男人眼底泛着晦暗的幽光,周遭温度顿时降了不少,陈鸾扯了扯他的袖口,细声细气地问:&ldo;陛下可是想到了什么?&rdo;
烛火幽光下,那张瓷白的小脸格外柔和美好,她的相貌多随了镇国公夫人,但眉宇间仍有几分陈申的影子,特别是抿唇的时候,那股子倔强与陈申如出一辙。
到底是血浓于水,不可磨灭。
纪焕剑眉紧皱,抚了抚小姑娘清隽的眉目,沉着声娓娓道来:&ldo;成亲前,你去过一趟郡主府,可还记得她同你说过什么?&rdo;
陈鸾当然记得,她那时对娘亲的死耿耿于怀,在纪婵说锦绣郡主知晓当年真相的时候,她第二日就寻了个由头去了郡主府。
而锦绣郡主也确实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左将军第四子,正是叫赵谦!当初从郡主府出来,她还特意叫人搜寻打探关于此人的消息,只是皆如石沉水底,了无音讯。
那个赵谦,是不是就是这帕子上的赵子谦呢?
陈鸾蓦的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微一缩,指尖搭在男人的指骨上无意识地轻点,喃喃出声:&ldo;皇上是说,这次的事,是赵谦所为?&rdo;
单凭这帕子和桃花簪,最多也只能说明锦绣郡主与赵谦之间关系匪浅,那日说的话可能或多或少掺了些假,但若是因此就说赵谦单枪匹马入了京都,把镇国公府的人血洗了一个遍,那显然没有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