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鸾身子僵了片刻,眼神却像是有自己意识一样望了过去,那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瞧着年岁已高,可气质十分温和,乍一看,像是神话话本中活了几百年的老神仙。
陈鸾勉强稳着声音道:&ldo;外祖无需多礼。&rdo;
话虽如此,该行的礼数还是得周全了。
许多年未见,当年小小糯糯的一团儿如今已成长得如此亭亭玉立,眉眼与小女儿生得别无二致,饶是苏祁这样的心性,一时之间也收不回视线,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这么些年,没有嫡母与外祖家照拂,也不知她是如何在那恶臭的国公府活下来,又是如何凭着自个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站稳脚跟的。
苏祁辞官前是太傅,眼力这块自然没有话说,仅仅只是寥寥几眼,便看出元成帝对自己这唯一的外孙女是存了情意的。
这样一想,他有些怅然若失,不过须臾间,又被另一种庆幸取代了去。
能得帝王恩宠,是莫大的福气,鸾丫头在后宫也算是独一份的特殊,等苏家稍稍景气些,也能成为她的后盾。
不知怎的,被苏祁那样一种慈爱而温和的目光看着,陈鸾竟有些紧张,她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手里出了些细汗,纪焕有所感应,对苏祁道:&ldo;太傅桃李满园,再任太傅之职也是众望所归。&rdo;
谁一把年纪再回来任太傅之职都会惹群臣非议,唯独苏祁不会。
许多官员都受他提拔,叫他一声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个勤劳的好作者。
第67章二更
苏祁这才收回了目光,神色严肃起来,他有些犹豫,不知该应不该应下。
被传召回京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只到方才纪焕提起叫他官复原职再操劳几年的时候,苏祁思虑良多,最后还是措辞推拒了。
他这次上京,最主要的还是想瞧瞧外孙女,次要便是监督家中两个小的孙辈准备科考,他到底是老了,精力不行了。
可现在他瞧着像是与自己已亡幼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外孙女,心里头已经熄灭下去十数年的火又重新有了燃起的苗头。
&ldo;皇上,此事容臣再考虑考虑,回去与家人商议一番,三日之内必定给个答复。&rdo;苏祁目光微闪,还是松了口。
从原先毫不迟疑的推拒到现在的三日考虑时间,纪焕略满意地颔首,声音也温和许多,&ldo;太傅才回京都,朕今日便不留你了,明日朕与皇后登门拜访,定要与太傅喝个尽性。&rdo;
苏祁原本肃正的脸庞一松,偷偷看了陈鸾一眼,见她笑意恬淡,心里五味杂陈,怜惜之意愈浓,对于元成帝提早冠上的太傅之称也没有过多计较反驳。
等老人略佝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陈鸾这才收回目光,有些不放心地对着纪焕道:&ldo;外祖父年事已高,当真能继续任太傅之职吗?&rdo;
闻言,纪焕冷哼了声,提笔在素白的宣纸上勾画,边写边说:&ldo;装的。&rdo;
&ldo;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天天还能打两遍拳,昨夜赶到院子里的时候,还挥鞭将你那表弟吓唬了一顿。&rdo;纪焕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手下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顿。
……
陈鸾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檀口微张,半晌才理过味来,也不知该不该笑,只是憋得辛苦。
就方才那几眼,她对苏祁有种无理由的亲近之感,这种感觉在陈申或者老太太身上都没有过。
&ldo;我听说府上几位表弟表哥特意进京参加科考,皇上为何想要将外祖留在朝堂?&rdo;陈鸾有些不解,问得也认真。
以苏祁那样的年纪,就是现在应了下来,不过年就得彻底回府养老,来来回回折腾,岂不是多此一举?
纪焕将笔搁下,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黝黑的眸子里大浪一层比一层高,瘦削的下颚微抬,声线绷得有些紧,&ldo;苏祁亲自培养出来的后辈,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少年再好,也需时间历练积淀,一开始便委以重任,难以服众。&rdo;
&ldo;这两三年时候,只要苏祁在朝堂上顶着,苏家后辈便能顺势崛起。&rdo;
男人什么都考虑到了,每字每句都是在为自己着想,陈鸾吸了吸鼻子,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鼻尖贸贸然冲上一股子酸意。
纪焕瞧她深受感动红了一张小脸的模样,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将话给补完整了,&ldo;两三年之后,咱们的长子出生,朕想给你最好的,孩子也一样。&rdo;
他曾经受过的泥泞苦难,遭到的冷眼慢待,自然不会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一出生,便会是太子。
陈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忍不住问:&ldo;那若是个女孩,皇上便不喜欢了吗?&rdo;
纪焕神情温和,他脑子里勾勒出一副画面,一个白白小小的姑娘,长着与陈鸾七八分相似的脸,整日里腻在他身边,娇声娇气地喊着父皇。
必然与她娘亲小时一般可爱遭人疼。
&ldo;也好。&rdo;偌大的御书房中,男人的低笑声格外醇厚,如同低低奏起的风笛,&ldo;女孩随你,我更欢喜。&rdo;
陈鸾脸上突然泛出花苞尖尖的微红粉霞来,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细声细气地嘟囔了一句:&ldo;现在还早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