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来走进庙门,只见庙内供奉的天、地、水三官塑像早已腐朽不堪,掉光了漆的神案上没有香炉,只插着两根蜡烛,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他抬起头看了看陈泰来道:&ldo;可惜没有地方请你落座。&rdo;
陈泰来一笑,将衣袖一挥,便在他的对面盘腿席地坐下:&ldo;我叫陈泰来,是溪香舍舍主,阁下近日在南京掀起风波,我专程为此而来。&rdo;
&ldo;哦。&rdo;吴虚子眼神有些迷离,&ldo;我掀起了风波……话怕是不能这样讲吧?&rdo;
&ldo;难道我追踪错了对象?&rdo;陈泰来道,&ldo;难道不是阁下用断死的方式谋杀了那三个人?&rdo;
吴虚子又是一声叹息,沉默片刻道:&ldo;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溪香舍的第四代掌门吧,溪香舍的开创者霍桑也曾经是一位断死师,可惜后来被逐出师门……那么,请问你知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断死?&rdo;
&ldo;愿闻其详。&rdo;陈泰来将手一拱。
&ldo;凡将死者,必生欲死之病,必有应死之因,必入当死之境,犹如嬉水自溺、玩火自焚,倘若一开始就远离水火,那么就算千万人诅咒其死,又可奈何?&rdo;吴虚子说,&ldo;死,只是生的一种结果,断死,只是提前觉察到这种结果,并告知他人。你看到一个人站在悬崖边要往下跳,就说他将会摔死‐‐这难道有罪么?&rdo;
&ldo;有没有罪,要看他是真的自己跳下去的,还是你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rdo;陈泰来冷冷地说,&ldo;不错,一个被断死的人,必然是一脚踏入了死境,站在了危险的边缘……可是纵使他真的十恶不赦、死有余辜,可并不代表着断死师就可以出手杀人!&rdo;
&ldo;你说我出手杀人,有什么证据么?&rdo;吴虚子神情平静。
&ldo;我只是基于一些最基本的常识和最简单的推理,比如单单靠语言的诅咒,不可能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这在霍桑先生破获的&lso;催命符&rso;一案中已经得到证明了,正是那个案件,标志着断死师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do;
呵呵呵呵!
吴虚子发出一阵怪笑,烛光像被阴风掠过一般摇了两摇,险些熄灭。
&ldo;我不知道,我刚才那番话,究竟有什么可笑的?&rdo;陈泰来说。
&ldo;你们推理者,只会在死亡之后寻找凶手,而断死师却在死亡之前就预知一切。&rdo;吴虚子轻蔑地说,&ldo;谁说单单靠语言的诅咒不能夺去一个人的生命?你没有听说过&lso;千夫所指,无病而死&rso;这句古语么!死掉的那三个人,都是作恶多端,自取其咎!&rdo;
&ldo;不要自欺欺人。&rdo;陈泰来说,&ldo;那三个人到底是被你断死的,还是被你谋杀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说霍桑先生当年是被逐出师门的,胡说!明明是霍先生通过在东吴附中旁听生物、医学、化学等现代科学的课程,逐渐悟出,张其锽给他讲的种种所谓的&lso;断死奇术&rso;,不过是通过观察病人五官、呼吸、汗液、肤色、心跳、毛发等等症状,结合其年龄、体型、体态、既往病史,推导出一个大致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并没有什么稀奇,而其中某些死得&lso;极其精准&rso;的案例,则包藏着断死师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霍先生认为在科学昌明的二十世纪,不应该再用传统医学的诊断术来故弄玄虚、蛊惑人心,这才主动离开的‐‐既然你说诅咒真的可以杀人,那么现在,我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你来断死我一个看看!&rdo;
一直微眯双眼的吴虚子猛地瞪圆了双眼,满目的凶光像剔骨钢刀一般she在陈泰来的身上,嘴唇蠕动着……然而陈泰来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地望着他。
三官庙里一片死寂。
多年以后,蕾蓉回忆起这一幕,依然心惊胆寒。畏缩在墙角的她,以为陈泰来会突然倒地毙命,甚至化为一泓血水‐‐做了吴虚子几天徒弟,帮他播放断死咒语的录音,亲眼看到那些被断死者一个个按照咒语所预言的猝死,她已经坚信断死术具有神奇而可怕的力量‐‐然而时间过去了很久,小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他俩的影子被摇曳的烛光照映得虚实不定。
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吴虚子狠命地咳嗽了几声,犹如气球泄气,整个人也干瘪了下来。
&ldo;怎么?断死术不灵了?&rdo;陈泰来问。
&ldo;你不应该这样,不应该……&rdo;吴虚子长叹一声,突然吐出一口血,影子在墙上崩裂一般颤抖着,白色的胡须被鲜血染红!
蕾蓉扑了过去扶住他,哭着大叫起来:&ldo;师父!师父!&rdo;
一时间,陈泰来呆呆的,竟不知所措。
吴虚子惨笑着:&ldo;我那个跟了我多年的徒弟,给我的饭菜里下了毒,偷走了我的《断死诀》……多么可笑啊,隐姓埋名了一辈子,就想找个机会让断死术重现昔日的辉煌,却这么快就一败涂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