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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ldo;是么？&rdo;黄静风把水端给他，&ldo;我觉得还好啊，论起死亡的内容，没有谁比爱伦？坡写得更好了。&rdo;

&ldo;这倒是。&rdo;段石碑接过水来啜了一口，在一把椅子上坐下：&ldo;好吧，下面我们开始上第一堂文化课，题目就叫《断死师的历史》。&rdo;

&ldo;咱能直接讲点有用的么？&rdo;黄静风一屁股坐在床上，&ldo;我最怕什么事儿都从秦始皇开始讲了。&rdo;

&ldo;不会的，这次我从周王朝给你讲。&rdo;段石碑安慰他道，&ldo;上一次我和你说过，断死师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古老最隐秘的职业，在《黄帝内经》中，黄帝与岐伯的一问一答，奠定了这个职业的全部基础。但事实上，断死师的前身不是中医，而是星官‐‐就是朝廷里设置的观察星象的官员，也叫钦天监。古人认为，日月星辰的运行周期、路线和位置，与地面上人们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可占吉凶之象。早在《周礼》一书中，就有记载，说一个叫保章氏的星官记录星辰日月的变动，&lso;以观天下之迁&rso;，当然这个保章氏只给周王室一家子服务。随着春秋战国时代天文学的发展，到了两汉时代，用星辰来预言帝王将相的死亡，已经成了很平常的一件事：汉惠帝二年，星官奏报：东北方向发生了&lso;天裂，宽十多丈，长二十多丈，&rso;不久就发生了周勃诛灭吕氏集团的政变。再比如汉景帝三年，星官奏报：北方的天空中出现长十余丈的红色人形，不久就爆发了&lso;七国之乱&rso;……&rdo;

看着黄静风眼神有点发呆，段石碑想了想，问道：&ldo;你该不会不知道&lso;七国之乱&rso;吧？&rdo;

&ldo;我……知道，但又忘记了。&rdo;黄静风有点不好意思。

&ldo;这个……汉武帝你总知道吧？汉武帝他爹就是汉景帝，汉景帝有七个叔叔或叔伯兄弟起兵造反，后来被镇压下去了，就是所谓的&lso;七国之乱&rso;。&rdo;段石碑说，&ldo;在星象学中，最重要的是看两个星球的变化：一个是木星，木星又叫&lso;岁星&rso;，1186年行一周天，古人取约数为12年，以其位置来纪年，视其进退左右以占妖祥；另一个是太阳，每朝每代的皇帝都是被吹嘘为&lso;授命于天&rso;的天子，所以&lso;日蚀则帝危&rso;。除此之外，大概你也听说过，天上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每一个人，越是大人物，遇到病危的时候，越有明显的星象示警，比如霍去病病重，汉武帝听星官报告一颗巨大的流星坠入长安城，便知道自己的爱将恐遭不测；诸葛亮死之前，有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流动，投入蜀国的军营，也是一种征兆……不过，一来这种占星术的精准度不够高，二来适用人群太狭窄，除了帝王将相，惠及不到百姓，所以到了汉朝末年，随着一位具有开拓意义的巨人横空出世，一种崭新的断死方式逐渐形成，这个巨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华佗！&rdo;

段石碑喝了口水，接着说：&ldo;你应该学过《扁鹊见蔡桓公》这篇课文吧？战国时期的神医扁鹊，发现那个讳疾忌医的蔡桓公病入骨髓的时候，立刻逃到秦国去，因为他断定蔡桓公命不久矣，果然，蔡桓公只活了五天就一命呜呼。你可千万不要小看这段史料，这大概是有据可查的第一个由医生做出的断死案例。从扁鹊开始，医生们已经开始承担起一部分断死师的职责。古人比咱们活得要豁达，生死之事看得很开。生了病，请医生诊治，医生发现病情太重，已经医药罔效，就会尽可能把患者&lso;走&rso;的准确日子告诉家属，好让家属提前安排后事，而患者可以走得顺顺利利，了无牵挂，也算是功德一件。在这方面，华佗以断死精准而天下闻名‐‐&rdo;

&ldo;真的么？&rdo;黄静风有点不相信的样子，&ldo;我只听说他救人很厉害，没听说过他还能断死啊？&rdo;

&ldo;听说？你听谁说的？大概又是古装电视剧里的胡扯吧？要不就是那些打着祖宗的幌子骗人的伪中医的吹嘘？&rdo;段石碑有点生气地说，&ldo;华佗的事迹被记载在《三国志？魏志》中的&lso;方伎传&rso;里面，一共记载了他的十六条医案，其中有六条是断死而不是救命，你听说过这个么？！&rdo;

黄静风大摇其头：&ldo;我还真没听说过，估计也很少有人听说过。&rdo;

段石碑听出他话里还有三分怀疑，索性站起身背诵了起来：&ldo;县吏尹世苦四支烦，口中乾，不欲闻人声，小便不利。佗曰：&lso;试作热食，得汗则愈；不汗，后三日死。&rso;即作热食而不汗出，佗曰：&lso;藏气已绝于内，当啼泣而绝。&rso;果如佗言‐‐这段话的意思是一个县吏四肢烦躁，口干，听不得人声，排不出小便，华佗说让他吃点热的东西，吃完出汗就会没事，不出汗三天后就会死，结果那县吏吃完热食没出汗，果然三天后就死了。&rdo;

他接着背道：&ldo;督邮徐毅得病，佗往省之。毅谓佗曰：&lso;昨使医曹吏刘租针胃管讫，便苦咳嗽，欲卧不安。&rso;佗曰：&lso;刺不得胃管，误中肝也，食当日减，五日不救。&rso;遂如佗言‐‐这段话的意思是一个姓徐的督邮得病，华佗来探望他，徐督邮说昨天一个医生用针灸扎我胃管，可是不但没觉得病情好转，反而咳嗽得坐卧不安。华佗说看你这样子那一针扎错了，误中肝脏，如果你每天的饭量都减少，五天之后你就会死。结果又被他说中了。&rdo;

他又背道：&ldo;故督邮顿子献得病已差，诣佗视脉，曰：&lso;尚虚，未得复，勿为劳事，御内即死。临死，当吐舌数寸。&rso;其妻闻其病除，从百余里来省之，止宿交接，中间三日发病，一如佗言‐‐这段话的意思是一个督邮病愈之后，请华佗来把脉，华佗说你身子还虚，千万别进行房事，不然会吐舌数寸而死，结果这督邮的老婆听说他病愈了，从百里之外来看他，晚上两口子亲热一番，过了三天，那督邮果然暴毙，舌头吐出好几寸长……&rdo;

想起那些上吊而死，送来太平间的尸体，一个个也是吐着长长的舌头，黄静风心下不由得一寒，嘀咕道：&ldo;这哪里是华佗，整个一个乌鸦嘴嘛！看来他的医术也不怎么样，那么多患者他都居然救不了，只能看着人家死。&rdo;

&ldo;医生治得了病，却未必救得了命。命是什么？是一个定数，大限到了，神仙也拆不掉奈何桥。&rdo;段石碑坐下来说，&ldo;其他的医案我就不给你背了，总而言之，华佗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成就斐然的断死师，不过很可惜，他被曹操杀头之前，将用一生心血著述的《青囊书》送给一个牢头，让他传给后人，那牢头胆小怕事不敢收，气得华佗将《青囊书》一把火烧了，我相信里面除了记载着很多医术以外，一定还有不少断死的秘诀……他倒是有几个徒弟：樊阿、吴普、李当之等人，但只学习了他的医术，却于断死之术并不擅长，结果导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大约有几百年吧，竟没有一位像模像样的断死师出现……&rdo;

段石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ldo;直到唐朝初年，一切才有所改观。当时，星象学的发展已经接近顶峰，有两位重要的人物登上了历史舞台，一个叫袁天罡，一个叫李淳风，他们俩合作写了一本赫赫有名的预言集《推背图》，将后来历史上的很多大事都准确地预测出来，包括武后篡权、安史之乱、太平天国什么的……不过，他们做的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将命理学推向高峰，成为断人生死的重要根据。你算过命么？没有的话，至少也知道生辰八字吧？古人以干支纪年月日时，每个人出生都有四个天干和四个地支，这就是所谓的&lso;八字&rso;，根据八字能推排出每个人相对应的星宿和神煞的位置，从而推断其人的命运。你看，星象学肯定了这样一件事：每个大人物的命运都和日月星辰相关；命理学肯定了另外一件事：每个普通人的命运都和出生时间相关。简简单单地掐指算一算八字，竟能算出人这一声的运数，你说神奇不神奇？&rdo;

&ldo;确实很神奇……听你讲得这么头头是道，一定很懂八字喽？你能不能给我算算命？&rdo;黄静风插嘴道。

&ldo;先上课！&rdo;段石碑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ldo;从唐初到开元年间，整个中国逐渐攀登到了封建社会发展史上的最高峰，无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都可谓煌煌灿灿，安史之乱虽然&lso;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rso;，但权贵们依旧醉生梦死，百姓们热衷于斗鸡走马，然而，一位伟大的智者却在这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繁华世景中，看到了潜伏着的重大危机，他意识到：由于封建统治的空前腐败、藩镇割据的毒瘤无法铲除，不久的将来，国家必将走向大崩盘的悲剧。到了那个战乱四起、人人自危、千里萧条、白骨露野的时候，人们将不再专注于生前能有多少享乐，而会关注起自己死亡的时间和方式，于是，在这位智者的不断努力下，星象学、命理学和中医的诊断术结合起来，开创了一个精确断死的新时代‐‐这个人就是被所有断死师视为一代宗师的李虚中！&rdo;

不知被这番话触碰到了哪根神经，黄静风听得坐直了背脊。

&ldo;李虚中是河北大名人，家里一共有六个孩子，他是最小的一个。从小他就聪明好学，尤其喜欢研究阴阳五行的学说。贞元十一年，他考上了进士，从此在仕途上一帆风顺，那时他只有35岁，但是已经拥有了惊人的才能，&lso;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干，相生盛衰死王相斟酌，推人寿夭，百不失一二&rso;‐‐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他只要了解了一个人出生的时刻，就可以推断出这人死亡的年头，一百次断死都不会错一次，非常的了不起。很多人想和他学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学不到真本领，钦天监的那帮星官们对他嫉恨得要死，为了避祸，他申请到河南、剑南等地，当了许多年的外放官员。也就是在远离京城的那些年里，他了解到了底层民众的疾苦：关中大旱，饿殍遍野，贪官污吏还要征苛捐杂税，从累累白骨上榨油；藩镇割据，凶如虎狼的官兵们经常夜袭村庄，割下上千个平民百姓的头颅，虚报战功，向朝廷讨要封赏……李虚中屡次上奏朝廷，检举贪官，却都石沉大海，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中国历史上极富戏剧性的一次改革发生了，那就是&lso;永贞革新&rso;。&rdo;

看着黄静风一脸的茫然，段石碑耐心解释道：&ldo;&lso;永贞革新&rso;是这么回事：唐德宗去世，太子唐顺宗即位，年号永贞。这位唐顺宗当了26年的太子，对国家存在的各种问题看得十分清楚，一朝权在手，便任命自己的老师王叔文、王伾和大臣刘禹锡、柳宗元一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主要是打击贪官污吏、削减藩镇兵权。可以说，这两种做法都触及到了唐朝政权深处的沉疴，赢得了中下层官员、知识分子的共同拥护，李虚中也不例外，一道一道变法维新的奏章呈交上去，很快就被任命为监察御史。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的唐顺宗，由于中风，病情不断加重，无法亲自处理朝政。在他养病期间，宦官和守旧派大臣、藩镇节度使们一起突然向革新派发难，致王叔文、王伾于死地，并将刘禹锡、柳宗元等人流放，永贞革新就这样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彻底失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