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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江倚槐。是前一秒还在坑蒙拐骗地问陆月浓身处何处,之后便出现在这的江倚槐。他跨越了半个国度,不声不响就匆匆飞来。

陆月浓一怔,心跳得厉害,不知是意外更多,还是别的情感占满了肺腑。在轰烈的雨声中,他低下头,颤抖着手发完了那句话。

【邀月】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说。

江倚槐感受到手中的振动,意外地看了眼手机里的这行字,而后将其收到口袋里,露出一个可称温柔的笑,说:“好,我听着。”

第45章弥痕

陆月浓静静地讲了很久,他原以为,有些事会囿于喉舌,难以言表,可许是这些天疲于奔波,说起陈年旧事时,总带着置身事外的恍惚感,又或许是此情此景此人,让他心生蛊惑,因而说出口时,要比想象中轻易许多。

江倚槐听他一字一句地说亲身经历的事,却觉得对方仿佛一个剥除在外的旁观者。

雨越下越大,衣服已被吹得有了湿意。陆月浓讲那些事缓缓说罢,沉默良久,复又抬头去看那墓碑。

墓碑上不停有雨水冲刷,既新且亮。李萍芳在照片中笑着,陆月浓从前鲜少见她笑,但在这里,她永远地笑着了。

凝视片刻,陆月浓从西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出来。

里面有一张纸,很薄,很小,甚至不能称之为信纸,约是从何处临时撕下来的。笔迹是原子笔,在医院里很容易借得。

目光所抵处,字迹清秀,虽微有颤抖,仍旧如娇盈的燕,穿雨剪柳地落在一方纸上。

字仅一行,可视无碍:此后幸福。

上面没有落款,也没有道是赠予谁。

咫尺远近,江倚槐自然也看到了这行字,也注意到此时陆月浓身形微颤。他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满是凉意,便握得更牢些,轻轻地问:“阿姨……是个相信来生的人吗?”

手掌贴着手背,暖意很快就渡上来。陆月浓听到江倚槐的声音,没来由地感到安稳,他平复心情,闭上了眼,如实说:“我不知道。”

陆月浓理当觉得,李萍芳只信自己,不然那么多年,又怎会如此铁石心肠,又那样地为自己挣命,但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生命行至最后,她尝尽苦头,才陡然有了对来世的期许——她要祝自己往生幸福,山长水阔。

江倚槐将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如果,她不信的话……”话语在此处一顿,没再继续,他想陆月浓会懂得。

半晌,陆月浓用了很小的气力,把手松出来,独自攥着那张信纸,眼眸已睁开了,他突然抬首,抿出一个笑容。

那是江倚槐从未见过的笑容。不是讥讽冷淡的,不是温柔疏离的,亦不是欢欣喜悦的。如果硬要说,更像是雨后初霁,晴光乍泄。

江倚槐还未及看得真切,陆月浓便一把抱住了他,他一只手还握着伞柄,只能在稳住身形后,抬起空余的手,轻抚对方的肩背。

黑色的伞倾斜了一些,雨点落在灰白色的砖地上,溅起白光。风吹进来,裹着润湿的寒意。江倚槐把陆月浓拥紧了一点,让体温能恰到好处地传递过去。

陆月浓顺势把额头抵在江倚槐的肩上,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语不发地相拥着。

自重逢后,他们有过不止一次的沉默。深夜酒醉后的沉默,对峙时的沉默……还有这些天来,一人看着书,一人读着剧本,那自然而然的沉默。

而现在,他们在拥抱里沉默。

良久,一点点温热的湿意浸透了布料,传到江倚槐的体肤。他的呼吸不自觉地紧绷了,幸而雨下得浩大,把一切声息都掩盖。

江倚槐无端地忽然想起,在《痕》中的一段对话。

师父佐了佐老花镜,道:“太久了。这些痕迹,他们睁着那么大的眼呐,还不承认,这是不可能从器身上抹掉的。”

冯融的眼神定在那些满是裂痕的、“不值一文”的瓶子上:“有的并非这些物件上的痕迹,而是人心中的痕。”

师父沉沉一笑,深意道:“那你呢,这么多年了,你心里的那道痕,又如何了?”

————

那天夜里,雨停了,寒冷的夜空里,闪烁着几点星。江倚槐搭了最近的航班返回平城,而陆月浓则延了一天假。

送江倚槐走时,陆月浓的气色已好了许多,积年的疤痕或许在那一场大雨中被浇淡,他守在出租车的窗口,说:我很快回来。

一天一夜不合眼,江倚槐不可能没有倦意,他带着口罩在后座浅寐。前几天收到陆月浓照片的时候,他觉得眼熟,本以为是陆月浓信手拍的景色,拿来与他分享,虽然陆月浓好像不是这种干多余事的人。但隔天拿起剧本时,一抹思绪掠进心头,那种熟悉感再度袭来。

江倚槐曾在听闻萍芳的故事后,与娄畅去看过那所宅院。他摸出手机,翻出相册,找到几月前的一张照片。

在差不多的地方,他也拍过一张。只不过那时晴光盛好,宅院内外亮亮堂堂的,衬着蛛网落叶,有种别样的落寞孤寂。

陆月浓本该是在顺城的,不知为何又去了平城,而李村的这所旧宅,又牵连了一桩令人唏嘘的往事,难免不让人多想。

江倚槐在李村拍戏时,与那边民宿的老板娘加过联系方式,他心念一动,便去问了问,得知了“萍芳的儿子回来了,回来给萍芳下葬”的消息。然后江倚槐二话不说地订了机票飞顺城,捞起大衣口罩就出了门。等他转车至玉城收费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和唐跞报备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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