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生命的陨落,仍旧犹如冰冷的针尖,一针一针扎在她身上。
每每站在战车上看着两军相搏,若是越军胜了,萧妙磬自是欢欣鼓舞,可那些阵亡的将士,无时无刻不激发她心里的悲悯和尊敬。
他们都是乱世中的蝼蚁,生命的消逝,就像是雨水落入大地,毫无痕迹。
甚至他们的尸骨都不能归乡,回去的只有衣冠之物。
越军拔下蓟军的两座郡县,继续向前攻进。
沿途收降的蓟军补充进越军的军力里,曾是敌人的人成了战友。
而这样的事对于普通士卒来说,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添音,你知道我第一次随家父上战场时,想的是什么吗?”
在行军路上,吴琪策马到萧妙磬身边,对她说。
萧妙磬骑着匹枣红马,旁边是骑着黑马的袁婕,吴琪则骑着一匹花马来到萧妙磬另一侧。
“你想的是什么?”
“那时我看着对面的敌人,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卒,都和我们一样穿着战袍,提着武器。那时我想,他们是不是有父亲母亲,有兄弟和孩子。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是被家父收养的义子女。我们好像都是一样的,而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也是这样。”
她说到这里,苍凉一笑:“可等到鼓声一响起,双方将帅下令交战,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你死我活。上一刻我还在同病相怜的人,下一刻就将长矛对准我,而我也颤抖着拔剑,抢在被攻击之前砍下他的头颅。那一场战役,我们这些被家父收养的孩子死了六个,活下来的无不压抑难捱。但渐渐我就发现,只要开始杀第一个人,就越来越麻木,后面连眼皮子都不眨。”
“不说这个了。”萧妙磬忍耐住心底的苍茫悲凉,柔声道,“都会过去的,这个乱世,一定会迎来结束的。”
吴琪饱含夙愿的叹道:“愿早日太平,再无烽火狼烟。”
另一侧的袁婕听着两人的话,冷不丁轻哧了声,低低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天真了,日子得过且过嘛。”
萧妙磬和吴琪都没答袁婕的话。
袁婕嘴上这么说,其实两人都清楚,袁婕才是她们中间最狠的。
吴琪虽也提剑杀人,却毕竟是学正统兵法长大的,而袁婕却是刺客出身,极为狠辣,对自己也是。
就像数日后,越军与蓟军在原野上展开鏖战时,袁婕整整弹了两个时辰的琵琶为大军助威。她十指佩戴的拨子被弹断了八个,她便直接用手指继续弹,最后弹的十指鲜血如注。
可这时双方军马仍在鏖战,袁婕气急,一把扔下琵琶,自琵琶里抽出她的匕首便扑了出去,与越军一道杀敌。
她一身红衣,在士卒中间分外显眼,所经之处遍开血花,狠辣至极。
到最后越军打赢这仗,占领这方平原,袁婕提着匕首走回萧妙磬身边,浑身都是敌人的血,一路滴答滴答的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