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的侯玄演紧了紧自己的战甲,将宝剑擦拭干净插回剑鞘,自己骑惯了的枣红色骏马已经受了伤,勉强站着前蹄刨着土,脑袋不时地想来蹭自己,鬃毛扎人弄得自己很不舒服。侯玄演转头一看,在它的身上有三四道血痕,刀口都很深。卸去了马鞍,侯玄演牵着它往外走,秦禾早就倒在地上,此时挣扎着爬起身来,一刀斩断两根木棍,和侯玄演一人一根拄着往外走。
外面厚土营还在穷追不舍,侯玄演隔着树林远远望见阎应元率领几员将领朝自己赶来,把木棍随手一丢,挺直了腰杆。
阎应元翻身下马,弯腰抱拳道:“末将来迟,国公受苦了。”
侯玄演仰头大笑道:“哈哈,一切都在我的预料当中,这一番杀了多少清狗?”
周围的众将一脸的敬佩,只有几个亲兵深知刚才是多么危险,要是说一向谨慎的越国公设计,绝对不会出现刚才险象环生的局面,唯一的解释就是国公又在忽悠人了。
阎应元带着众人登高远眺,瞭望车上侯玄演眺望清兵有序地撤退,进退颇有章法,心中不无感慨。这样的撤退中,还能保证自己的手下服从命令,这需要很强的约束力。严明的军纪,和主将的威严,缺一不可。满八旗还没有彻底堕落,他们依然拥有基本上是这个时候全世界最严苛的军法。济尔哈朗也有足够的威望,不管是地位还是战绩,都使他可以完全约束这支败兵。这一回原本准备来个大胜,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全部掩杀上去,尽可能地收复失地,杀伤清兵。”
济尔哈朗的镶蓝旗撤的果断,几乎全身而退,但是围山的其他清兵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他们距离中军太远,听到撤兵的信号时候,已经被围住了。镶蓝旗撕开的口子,马上就被厚土营堵上,这些人就做了俘兵。
刘忠身处其中,早就脱掉了自己的将服,身上穿着一件小兵的衣服,和自己的手下一起,被押到江浦城内。
江浦城中,十室九空,遍地都是衣不遮体的妇人尸体还有老弱婴幼,很多人不但全家死绝,更惨的是死状极其难看,都是被虐杀致死。
北伐军自觉地掩埋尸体打扫着街道,不停地有躲起来的幸存者,走上街头。
张煌言吩咐下去,在城内开棚设粥,让幸存者聚集起来。张煌言望着全城剩下的不到两百人,眼眶泛红,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时候侯玄演正好率众经过,下马站在一旁,耳听着这两百人声泪俱下的泣诉。
屠城他见得多了,死而复生第一眼,就是被屠的嘉定。但是奋战这么久,还是有城被屠,满城的汉人被人杀尽,这种感觉让侯玄演觉得恶心干呕,脑中天旋地转的眩晕。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侵蚀着他的神经。
秦禾只当他体力不支,忙上前将他扶住,不知从哪搬来一个椅子,侯玄演坐在幸存者身后,眼睛紧闭听着他们的遭遇。
一个老汉讲述着他躲在草垛中,听见的刘忠杀害江浦令黄毅和把总江勤的事,侯玄演突然想起了自己侯峒曾和黄淳耀。江南义士何其多也,若非汉奸太多,这个民族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强力的权威人物或者朝廷,即使是三国时候汉人自己打成了一锅粥,也能腾出手来把蛮夷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时候北伐军押着俘虏进城,想要让他们收拾街道,重建江浦城。北伐军自己打了一天,早就精疲力竭,于是让这些俘虏来做苦力。
刘忠躲躲闪闪,生怕被幸存的百姓认出来,低着头捡拾地上的木头石块。
第277章屠城者死
地上摆放的两具尸体,用白布裹身,露出脸来。刘老汉上前一看,确定道:“没错,这就是知县老爷和江将军。”
“江浦知县黄毅和江勤也算是个好官,远近名声不显,没想到舍生取义、痛斥贼酋,竟然这般的铮铮铁骨。你们江浦人,该为他们建嗣堂供养,香火不断。”侯玄演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老汉瞧见这个年轻人口气派头极大,但是一身衣服却普通至极,瞧不出品阶。原来侯玄演身上血汗交加黏糊糊的,随便跟厚土营讨了一件寻常的军服,披在身上。
张煌言赶忙跟他们说道:“这位是当朝越国公,总督江浙湖广侯大人。”
江浦小镇与金陵隔江而望,侯玄演的名声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唬的老汉慌忙带着乡亲就要拜倒。
侯玄演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去扶,不料想剧烈运动之后,不坐还好。一旦坐下再起身,整条腿酸痛的让人根本站不住。
侯玄演上前倾倒,事出突然,疲惫至极的亲兵们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反应,来不及搀扶。侯玄演一下跌倒,刘忠心里有鬼,头低的最狠,反而没有躲过。
百姓们全都聚焦在国公爷身上,纷纷上前来扶,秦禾眼色不善就要驱赶。
为首的刘老汉却怪叫一声,秦禾大惊,捉刀在手,警惕地望着这群幸存的百姓。
刘老汉如遇鬼魅,瞪着眼叫道:“是他,就是他。”
侯玄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皱着眉问道:“你认识我?”
刘老汉指着地上的刘忠,说道:“就是他,他就是杀人的罪魁祸首,县令大老爷就是被他杀得。”
刘忠眼中一抹狠色,暴起伤人直奔侯玄演,想要挟持他逃出生天。不得不说这厮很有胆色,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可惜刚才的一幕已经引起了侍卫亲兵们的警觉,他刚一动就被秦禾带人制服。秦禾用刀背重重劈在刘忠的小腿正前方骨头山,咔嚓的碎裂声和刘忠的哀嚎一起,响彻在众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