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礼部大张旗鼓的操办,拒绝了各种繁文缛节,侯玄演选择带着三叔和儿子前来拜祭亡父。
“六年之前一场大雨,把这里淹成了水泽,恰逢鞑子兵来到江南烧杀淫掠,你祖父带着乡亲誓死抵抗那一天的风,可比今天大多了。”
小东西眨着眼,估计是没有听懂,侯岐曾将他抱在怀里笑道:“陛下,跟个孩子说这些,他哪能听得懂啊。”
侯玄演稍微有些生气,皱眉道:“三叔,不是说了,这么叫显得生分,教我文渊就行。”
“那怎么行,现在陛下贵为皇帝,岂能没有尊卑。”
侯玄演深感无奈,毕竟这个时代皇权比天还大,要想改变这些人的观念,比登天还难。
在坟茔前,是侯峒曾生前旧部,和一起抗清的亲友的铜像。这些人表情刻画的十分到位,远远看上去就有一股坚贞不屈的英勇之气。
偌大一个嘉定城,活了不到两千人,侯玄演每次看到这些铜人,心中都深深地痛心。
自古为祸之烈,唯有满清鞑虏,祸害中原几百年,砸断了华夏多少脊梁。几百年的积贫积弱,让一个本来傲立世间的千年帝国,沦为人人欺辱的东亚病夫,甚至遗毒百年未肃清,直到他那个年代,还是有无数的慕洋犬,天天的哗众取宠丢人现眼。
侯峒曾的庙前,写着华烈帝之墓,简简单单的没有什么开山劈石的陵寝,只有一行小诗映证了他一生的功绩:
长江水流响潺潺,当日血战嘉定前。
城头抛却汉儿骨,胡风南渡山海关。
烈皇乘云驾升仙,空留长子镇河山。
黄暤高举六融日,茫茫四海已归安。
作为追封的皇帝,这样的陵寝不禁让人心生敬畏,侯玄演花了无数的钱,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花费冤枉钱。
要知道一个皇帝的陵寝,往往需要几十万人,辛辛苦苦忙个几年,还不一定能修好。满清鞑子几个皇帝的墓,都掏空了国库,比军费什么的可多太多了。而且几乎都是刚登基掌权,就忙着修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雷劈了。
当然最后他们的坟,都便宜了孙殿英被炸开之后挫骨扬灰,搬空了陪葬的珍宝,也算是这个军阀头子,干了几件好事。
侯玄演已经想好了,等自己百年之后,也在这竹林辟一处墓地,和家人团聚就好。
不远处是黄淳耀兄弟的葬身之地,留下一间英王庙,门口石碑上写着一首诗:
百战孤城破,刀头半屈身;二公扶正气,一死作完人。
练水忠魂壮,兴朝祀典新;尚留余恨在,误国是庸臣。
夕阳西下,祖孙三人收拾简单的杯碗,就像是普通家族前来祭奠长辈一般,慢慢走出了竹林。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满清南下,恍然似梦,不想已经过去两年了,现在想来还跟昨儿一样。”
侯岐曾大有同感,兄长教导自己的读书,也像是昨天的事,不知不觉已经老泪纵横。
在他怀里的太子,还不懂事,看到老人流泪,竟也知道伸手擦拭。胖乎乎的小手打在老人脸上,不可谓不疼,但是侯岐曾却喜笑颜开,红肿的双眼和氤氲的眼眶,伴随着开怀的笑脸,喜道:“俊儿如此聪颖,必定是个能成事的,守住咱们侯家的基业。”
“呵呵”侯玄演无限怅然,悠声道:“匆匆百年人去楼散,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只愿他守住这大好河山,别丢了千年的脊梁,幸甚至哉!”
第545章不回家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要学习
侯玄演在嘉定并未多做停留,这种事本来就是寄托哀思,若是留的久了,反倒成了有心人铺张媚上的捷径。
圣驾一转,回到苏州,自从登基之后,来苏州的次数与日俱减,这一次的欢迎明显比以往还要隆重。
侯玄演虽然一向鼓励勤俭,不主张奢侈浪费,但是苏州是个特例。
一来这里富庶甲天下,二来是自己的老本营,人回家的时候总是喜欢热热闹闹。
以往的侯府如今已经成了行宫,杨恕穿戴的整整齐齐,一身平日里不舍得拿出来的御赐莽服玉带,头戴四方璞帽,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迎接。
杨恕今年五十九岁,但是看起来就像四十出头,腰板儿挺拔,精神奕奕,面容清矍,五官周正,不要说年轻时候,就算是现在,也是个颇有魅力的美男子大叔。
也难怪侯峒曾会在路上见到他受伤就出手救护,古时候的读书人最看重长相,这种正气的国字脸一眼看去就有三分好感。
侯玄演称帝之后,并没有封赏这位忠仆为官,而是给了他很多的田产和金银,还置办了一个大院子。只不过他坚持住在行宫,行使一个管家的职责,平日里也不怎么回家。
古人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杨恕不是做官的材料,强行顾及彼此深厚的感情,给他一个官做,是对这个官管辖下的百姓的不负责任。
侯玄演重回苏州的府邸,颇感兴奋,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几个熟悉面孔,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顾菱儿陪在他身边,见到他眉头一皱,赶忙宽慰道:“陛下,这些竹子还是臣妾和潇潇栽的呢,没想到这么大了。”
侯玄演顺着车帘往外看,只见一排青色竹子迎风摇晃,在树前立着一个不显老态的中年人,正是自己家的忠仆杨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