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风只好放下手,心痒难耐地想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公输明野把一面铜镜递给他,陈希风立刻接过,道声谢就往镜子里瞧。
映入他脑海的第一个字是白,陈希风养了这么久的病,已经比以前白了一些,但镜子里的青年更白,是一种充满病气的惨白,甚至能可以看到一点皮肤下青色的脉络。陈希风眨了下眼,镜子里的青年也眨了下眼,说实话,这张脸的五官并没有出彩之处,但却奇异地叫人不觉得平凡,一般人的病容憔悴失色,镜子里人的病气,却让他增添了一种冷漠与孤高。
即便是陈希风的师长亲友都来了,怕是也认不出他。
公输明野赞道:&ldo;江世叔真是神乎其技。&rdo;
江无赦把陈希风的易容瞧了又瞧,心里也很满意,虚情假意地谦虚道:&ldo;唉,你说力求自然,不用易容的和楚瑜一摸一样,我就放开手做,力求自然是做到了,但五官和楚瑜不是太像。&rdo;
公输明野也在瞧铜镜里的陈希风,想到去世的表弟心情有点复杂,道:&ldo;谁知道十四年后楚瑜表弟的长什么样?世叔做的这张脸,神韵真是像极了表弟,我若是带现在的陈兄弟回绀珠岛,祖父他们都要吓一大跳。&rdo;
陈希风看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看久了竟然看出一点说不出的眼熟,想来楚瑜既是明野兄的表弟,这点眼熟应该是像明野兄。陈希风试着笑了一下,铜镜里的人也一笑,什么冷漠孤高都被冲淡,他新奇地问:&ldo;我听人说,易容最好的手段是戴人皮面具,怎么没感觉到脸上戴了东西?&rdo;
江无赦脸顿时垮下来,没好气地道:&ldo;哪个一知半解的家伙对你这种外行人放屁吧,要将一个人完全易容地像另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才是戴人皮面具,保宁洛氏的人皮面具轻薄无比,可以埋入发丝间,已是最出色的;但再轻再薄,也是一层皮贴在脸上,做表情不够自然,戴久了也难受,江湖老手能忍,你这种公子哥戴不了多久就要叫苦;我给你做的这张脸不会闷人、轻若无物、不怕揉搓水洗,只要不被酒泼到脸上绝不会露馅,比人皮面具不知强了多少倍。&rdo;说到此,江无赦用干布擦干手上水迹,冷笑道:&ldo;不过我虽能为你换脸,但一个人要成为另一个人,言行举止、风神气质都要改变,我看公子你变不‐‐&rdo;
陈希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地看着江无赦,眼神含冰凝雪,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江无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陈希风,像看见了一个过去的幽灵,神情中竟有一分畏惧。
算了算时间一盏茶已经过去,陈希风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摸不出什么,他笑着对江无赦道:&ldo;明野兄说他表弟性情内向、沉默寡言,学他就该不笑也少说话,江神医,我刚刚学的像不像?&rdo;
江无赦回神,他脸色一沉,将擦手的帕子丢进铜盆,阴恻恻地道:&ldo;像,你不要明天走了,你今天就给我从虚赢居里滚出去。&rdo;
陈希风和江无赦被赶出虚赢居时,陶仲商和聂朱言已到了成都府。上次来还是金秋,满城黄叶灿灿、丹桂飘香,身边的人也是最好的人,这次再来,只能瞧见光秃秃的灰色树枝,桂花的香气也散尽了。
夜航楼组织刺鹿盟是机密中的机密,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夜航楼专门在大雪塘二仙峰下买下一处温泉别业,供刺鹿盟的诸位少侠居住与研修剑阵。陶仲商与聂朱言在成都府歇了一晚,聂朱言联系上夜航楼的向导,三人第二日快马加鞭赶到邛州大邑县,买了皮袄夹衣再歇了一夜,才进入大雪塘。
大雪塘是一座终年积雪的大雪山,唐诗里的&ldo;窗含西岭千秋雪&rdo;中的西岭说的就是此处,雪山寒冷危险,如果没有向导擅自进入雪山,与找死无异。向导引着陶仲商与聂朱言进入大雪塘,走最安全的路又最快的路爬上二仙峰到别业,也走了两个多时辰。陶仲商武功高强少年时还来过大雪塘,不觉得疲惫,向导走惯了这段路也觉得还好,只有聂朱言累地够呛,路上有心想歇一歇,但陶仲商根本不理会他累不累,倒叫聂朱言有几分怀念起体贴有礼还肯捧场的陈公子来。
一路奔波赶到终点,不远处青天之下一座山庄倚玉峰而立,看规模十分可观,夜航楼出手果然阔绰。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到大门前,朱门紧闭,也没个司阍在外头看门,看着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向导上前,拉着门环先叩了三下,停了一息再叩两下,停一息再叩四下。大门里响了几声,是有人卸门闩的声音,随即大门从里面开了仅供一人通过的门缝。
那向导立刻退到一边,点头哈腰地对聂朱言和陶仲商道:&ldo;小掌柜与陶大爷请,楼主已经恭候多时了。&rdo;
聂朱言本来抬脚要迈入,但他看向陶仲商,也侧身让开,施施然道:&ldo;论尊卑长幼,都该请陶大爷先进。&rdo;
陶仲商乜聂朱言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笑,眼里满是恶意地道:&ldo;何必客气,我既然是客,怎么能在主人前?&rdo;说完,他忽然一把抓住聂朱言的衣领,拽着人跨进大门,抬手就把人向丢沙袋一样丢了出去!
一道匹练似的剑光迎面袭来,聂朱言惊慌地大叫一声,剑光倏忽收住,一人伸手接住聂朱言再一翻手腕将他丢出去,聂朱言稳稳落地,惊魂未定。
杀气不止一道,陶仲商扔出聂朱言的同时拔出双刃刀,一刀一剑一左一右刺向了他!
第85章
忽然落起了雪,庭院里刀风剑流碰撞,细碎的雪花在杀气中激荡。三名蒙面的人合围陶仲商,两人使剑一人使刀,身手都利落极了,使刀的人削肩细腰,一看就是个姑娘。
陶仲商一刀横斩向那使刀女子的腰腹,两把长剑同时格住双刃刀,使刀女子长刀一转削向陶仲商的脖颈,陶仲商不退反进,仗着膂力惊人、掌中刀更为沉重,生生破开两剑格挡,刀刃劈向女子的面门!围攻的三人虽然都出身名门,但乍见如此凶狠霸道的刀势心中也暗暗吃惊。
使刀女子立刻收刀一退转攻为守,两名剑客则转护为攻,一人直刺陶仲商背心,另一人提剑攻向陶仲商下盘,彼此攻守互补、转换灵活。陶仲商与三人拆了这些招,心里已有了计较,他旋身跃起足尖踹向攻他下盘的长剑上,一脚踩住剑身,竟不管背心刺来的一剑,使了一招拂剑门的&ldo;一曝十寒&rdo;点向那使刀女子的咽喉。
&ldo;一曝十寒&rdo;在拂剑门剑法中并不算精妙,却正能克制使刀女子的上一招,叫她避无可避,那女子万万料不到陶仲商此时会用&ldo;一曝十寒&rdo;,这招虽然能刺死她,但陶仲商的后被也完全暴露在另一人的剑下,必死无疑。
雪花静静落在平滑的刀身上,慢慢融化成水,从刀刃上滑落。谁都没有死,双刃刀停在使刀女子的咽喉前,另一把剑停在他的背心前。陶仲商收回刀,使刀的女子忍不住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半步。
&ldo;啪啪啪&rdo;几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聂朱言鼓起了掌,他似乎一点都不计较刚刚陶仲商刚刚丢他出去,真心实意地赞道:&ldo;真是精彩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