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瞥了孙女儿一眼,已经心如明镜。
按善桐的性子,既然觉得自己有理,又受了王氏的一巴掌,按理正是委屈的时候。自己一问,她就该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出来。
这一下遮遮掩掩的,又百般为母亲分辨,肯定是已经经过一场抚慰,明白了母亲的难处。
难在什么地方?还不就是难在嫡长羸弱,庶子更有出息。唯恐此时待他苛刻,兄弟间就存了心结,将来不能齐心协力在族中立足,甚至庶子刻薄一些的,反过来欺压兄长,也不是没有见过的事!
唉,昭明十八年那场风波,到底是伤到了王氏的元气……可要是她自己没有故作贤惠给二房抬举了两个妾,又那里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老太太就又凝聚起了一点怒火,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闪了善桐一眼,又把话给咽下去了。
算了,榆哥那个样子,恐怕真的难以指望,要是没有庶子,二房的情况只会更差。
&ldo;二姨娘生的那个梧哥,&rdo;她就冷不丁地问,&ldo;就是那天请安的时候,站在你身边的那一个?&rdo;
见善桐点了头,老太太又问,&ldo;听说他读书进境很快,小小年纪,已经会做八股,是个童生了?&rdo;
8、尝鲜
老太太没有留善桐在祖屋吃晚饭。
问过了几句梧哥的事,又和善桐说了说在京城的日子,她便吩咐张姑姑将善桐送回了二房的小院子。&ldo;免得你吃过晚饭回去,天黑路滑,要真滑倒出事,可不是说着玩的。&rdo;
冬日天短,此时虽然还没到晚饭时分,但天色已经渐渐入暮。善桐出门的时候,正好瞧见堂屋里摆膳,她只是捞了一眼,便蹦蹦跳跳地出了屋子,拉着张姑姑的手才要说话,院门开处,又有一个年轻少妇进了院子。
&ldo;张姑姑。&rdo;这位少妇却是一口柔和的江南口音,她笑着和张姑姑打了招呼,见到善桐,眼睛一亮,又笑眯眯地逗她,&ldo;这是谁回来了?&rdo;
京城官宦之家,讲究的是深闺养女,女儿家等闲是一个外人都见不到,不比杨家村里,众人说来都是五服内的近亲,要摆官眷架子,必然招人非议。老太太又是朴实求是的性子,一辈子都不肯拿老封君的身份压人。因此这小五房主屋内时常是人来人往,要不是老太太性子严厉精明,恐怕许多心中别有所求的族人亲戚,巴结得要更殷勤些。
可这位少妇却与寻常人不同‐‐她出身杨家小十三房,虽说这一代没有出官,人丁更是稀少,但早年家里也是出过官的,家境殷实不说,她本人更是南边书香世家出身,行事与一般村姑不同,很得老太太的喜欢。再者就住在小五房隔邻,因此虽然常常过来走动,但家下人却都不以打秋风的亲戚来看待她。
&ldo;鹏婶子。&rdo;善桐也笑眯眯地和鹏婶子打了招呼,&ldo;是三妞回来了。&rdo;
鹏婶子摸了摸善桐的额头,又将手中拎着的一个小盅送到了张姑姑手上,&ldo;娘家人托人带的醉蟹,也不知道伯母好不好这一口,没有敢多送,伯母要是吃着好就尽管说‐‐这本来是娘家人为海鹏预备的……他们还不知道,现在海鹏是不能吃这些海味的。&rdo;
提到十三房的主人,鹏婶子脸上就掠过了一线黯然,张姑姑接过小盅,不免也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宽慰鹏婶子,&ldo;今年冬天眼看着就到尾巴了,明年一开春,咱鹏叔准就好了!您也别太犯愁‐‐来来来屋里坐‐‐&rdo;
鹏婶子忙笑着摇了摇手,&ldo;家去还有事呢,本待打发人送来的,又怕她们没吃过没见过,不知道这是什么。这醉蟹是好东西,最杀饭的,吃的时候斩些姜醋,蘸着吃最有滋味。听说檀哥今儿从外头回来了,正好给他加餐。&rdo;
她又问善桐,&ldo;你到家这几日,怎么不上鹏婶子家里玩啊?善喜惦记着你呢!&rdo;
善喜是十三房独女,和善桐自然从小相识,虽然说不上是极为投契,但也自然有情分在。善桐忙道,&ldo;得空了就去找她玩儿!&rdo;
又不免和鹏婶子打听,&ldo;还以为今儿她也会出来玩呢‐‐&rdo;
&ldo;她都九岁啦,也该学些本领了。成天傻玩那可不行。&rdo;鹏婶子不以为然地道,还要再说什么,窗子里已是响起了老太太的声音。
&ldo;是海鹏那口子?怎么站在外头说话,快进来暖和暖和!&rdo;
她平时和家下人等说话,语气总是透着硬,但这一句口气就相当软和。鹏婶子忙又冲善桐一笑,自己掀帘子进了里屋。善桐眨巴着眼又看了看鹏婶子的背影,这才跟着张姑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