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又陪着榆哥说了几句,她找不到话茬的时候,权仲白就接起来话头,他毕竟是个医者,说到人体,要比善桐更健谈得多,榆哥说到畅快处,一边手比一边口说,竟是思维敏捷、口齿便给,虽不说妙语如珠,但也绝对称得上反应灵动,善桐渐渐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退到一边,满是惊异,又满是感激地望着权仲白。
直到榆哥说得累了,告罪去了净房,她才轻声问,&ldo;神医,我哥哥的病,这已经是有好转了?可、可才针灸两次‐‐&rdo;
权仲白面上就带了一缕孩童一样天真的得意,可就像是任何一个医者一样,从来都是坏话说在前头。&ldo;针灸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不开颅,他一辈子也没法全好‐‐&rdo;
见善桐面露失落,他又咳嗽了一声,才徐徐道,&ldo;不过,针灸、汤剂并下,也的确可以加速他行血的速度,将血瘀化开少许,或者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小姑娘……我看你哥哥的病,有三分还是心病啊。&rdo;
善桐听得极是入神,见权仲白顿住沉吟,并不说话,不禁就踏前几步,拉住权仲白的手,连声问,&ldo;什么,什么心病,权大哥你别卖关子,求你快说吧!&rdo;
最后一句,到底还是忍不住拉长了声调,露出了少女的任性与娇憨来。
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帐篷帘子一掀,几个兵士抬着一个箭猪一样的物事奔了进来,连声道,&ldo;神医神医,快,还有一口气呢!&rdo;
善桐定睛一看,却见那箭猪竟是个人‐‐居然还有一口气在!偏偏浑身上下,连盔甲fèng隙里都插满了箭,有些似乎已经穿透了盔甲,she进体内。就算是她,也被这诡异而骇人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往后一缩,缩到了权仲白身后,又伸出头来看时,正好一个兵士拉下头盔,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触时,善桐更是一呆:就有这样巧,这个人,居然又是桂含春。
104、患失
虽然眼前有个刺猬一样的伤号在,但人心毕竟是自私的,善桐还是反射性地担心起来:自己也真是够冤的了,也就是来找权仲白说了两次话,其实认真说起来,举止也都没有什么太不得体的地方。更是难得独处,偏偏就是两次独处,就有这么巧,就被桂含春给撞见了……
她不禁偷眼去看桂含春的脸色,一看之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隐隐的不服气:桂含春似乎并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已经面色如常地转过头去,张罗着要把那人往桌上放。
权仲白已经神色大变,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将身上的孝布衣衫给扯了下来,厉声道,&ldo;在这里,想冻死他?把人抬到里面去,找几个兵器架来,脖子一个、脚上一个,腰上一个,架住他!当归、附子!煮一碗麻沸散!&rdo;
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已经弯下腰在药箱里翻找起来,善桐也知道人命关天,不欲打扰权仲白救人,便悄悄地赶在众人前头退出了帐篷,一时榆哥出来,还想要跟到权仲白诊治的帐篷内去看热闹的,善桐便拉住了他,道,&ldo;这么大的事,就是有人要看,那也该是他的亲人袍泽,你这样去看,对他很不尊重,恐怕是要闹出事情的。&rdo;
虽说一旦认真发威起来,榆哥几乎可以把善桐都说得无话可回,只能乖乖地按着他的路数去走,可平日里他却还是那木讷而听话的样子,听到善桐说得有理,便和她一道回了自己帐篷,善桐为了让哥哥开心,又翻出围棋来,和他对弈取乐。
她棋力其实也不算很差,不过和善榆相比,根本还不是他的对手,再说心里又有事,下了几盘都是大败,榆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又去翻看《算经》
,善桐不敢乱走,只好窝回自己的帐篷里,望着天棚发起了呆。
到了晚上杨四爷回来吃饭的时候,就知道,&ldo;都听说了吧?他们桂家十四房的嫡长子,听说也是个百户呢,才出营没多久就和鞑靼人的鹞子碰上了,还好穿了锁子甲,又有神医在营里,不然是连命都捡不回来了,一起出去巡逻的四个人,全都当场就没了气。&rdo;
他一撇嘴,颇有些感慨,&ldo;我看他要不是桂家人,只怕也难说得很!这什么事,还是得跟着宗族的脚步走,心里才有底气呀。&rdo;
究竟那位不幸中伏的桂家千户,是因为桂家人的关系而得到了特别的待遇,还是纯粹运气好些,能够撑得回来,这都是说不清的事了。只是善桐没想到连桂家人都要在战争中折损,虽然已经知道了战争的残酷,一时间依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发自肺腑地道,&ldo;就盼着鞑靼人快些被赶得远远的吧,别再来打糙谷了……能死绝了,那是最好!&rdo;
当时西北百姓,和鞑靼人有深仇大恨的,十成里倒有九成,这种刻骨的仇恨,绝非外人可以理解。杨四爷和善榆面上都有赞同之色,杨四爷道,&ldo;快了,这一次粮糙充足,将士用命,听说最危险的时候,连何家山都差一点失守。现在毕竟何家山稳稳是我们的了,什么时候往外打,就看老帅们怎么安排了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