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就是问女儿!&rdo;善桐禁不住就带了点抱怨。&ldo;连句问好的话都不肯说‐‐&rdo;
儿媳妇跟公公说话,自然是比较放得开的,桂元帅听得呵呵笑。善桐倒是想起来问,&ldo;还有就是请您给大妞妞起名,毕竟这一上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起名大事,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定下的。&rdo;
&ldo;唔。&rdo;桂元帅应了一声,望了善桐一眼,又道,&ldo;看来就真是这几句话,再没别的话了?&rdo;
善桐有点莫名其妙,桂元帅又调回头去,轻轻地蹭着大妞妞细嫩的脸颊,小女娃头一歪,想要躲开爷爷的手指,脸又要皱起来,桂元帅忙抽回手来,大妞妞这才吧嗒着嘴巴,径自酣睡起来。这边桂太太也出来了,看着不禁笑道,&ldo;睡了?命奶娘安置到南炕上去吧,那里暖!&rdo;
&ldo;若是她热了,就给减一件衣服。&rdo;善桐忙又嘱咐养娘,等孩子被抱出去了。她作势又要出去,桂元帅便拿手指头点了点她,道,&ldo;不要和我装样了。&rdo;
善桐有些不好意思,桂太太此时也丝毫不露刚才的委屈,倒恢复了她那说一不二的刚强派头,靠在炕头边,自己摸起了烟袋锅子,善桐忙要伺候,她却摆了摆手,熟练地点着了烟斗,用手帕捂着送到了桂元帅手上。桂元帅含了进去,吧嗒了半天都没有说话,倒现出了当家人的派头。
看这两人的做派,善桐一向以为私底下是桂元帅哄太太,没想到看着反而翻了个个儿,心底不禁暗暗纳罕,她眼观鼻鼻观心,等了老半天,才等来桂元帅发话。
&ldo;含沁给你送信,不肯提京里的局势,是他为人细腻的地方。&rdo;桂元帅说。&ldo;现在京里风云诡谲,不下昭明末尾那几年,并且燕云卫的势力膨胀得很快。任何一封信件都不能说完全保险,我们来往送信使的是专人,家信他就专说些无关紧要的事。&rdo;
善桐顿时觉得一阵微微的颤抖,好像是闪电劈中脑门一样传递过了全身,她一下挺起脊背,收摄了心神,将放在南炕的那半边心思全集中了过来,毕竟她将要听闻到的,也许就是可能决定桂家走向的大事。
桂元帅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他抽了几口水烟,惬意地喷出了一团白雾,又往嘴里扔了一把蚕豆,嚼得咯吱咯吱响,半天才道。&ldo;朝廷是肯定要改革的了,如今圣上,可谓是洞明烛照、志胜尧舜。同前几十年不同,现在北戎被打趴下了,短期内几乎无力对边境造成太大的威胁。正是内政改革的好时候,可什么时候,这维新改革四个字,都肯定是要下来一批人,再上去一批人的。虽然现在皇上最忌讳就是结党两个字,但毋庸置疑,什么时候朝廷内都少不得党派。你们杨家小四房大爷代表的江南党,牛家的河南党,曾经达家的山西党……皇上要改革,好事,可这改革不可能不触动各党的利益,在这时候,我们桂家本当独善其身,在江南看戏。可皇上不放心,硬是要我们派人进京不说,听朝中几个朋友口气,也大有往西北安插人手,来分化我们的意思。&rdo;
善桐不禁悚然动容,她低声道。&ldo;这话,可不中听呀。&rdo;
&ldo;你说说看,不中听在哪。&rdo;桂元帅都是不骄不躁,桂太太也未曾说话‐‐她显然早已经洞悉了其中的厉害,只是望着善桐的神色,不免更加复杂了。
&ldo;这做官的最怕失去圣心。&rdo;善桐说。&ldo;尤其咱们当武将的,皇上心思向着谁,谁得的好处就多。本来有许家、牛家在,我们就得靠边站了。&rdo;
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王氏和老太太说起朝廷事情的时候,也不大瞒着她的。如今经过事情,再潜心这么一分辨,就觉得事态其实已经极为分明了。&ldo;尤其是牛家,前些年沉寂,现在正在崛起。天下就这么大的地方,江南江北都有人了,和许家斗,恐怕皇上是不会开心的,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在背后撺掇着,想要动一动我们老桂家在西北的地盘,咬下一口我们的大饼来。&rdo;
仅仅是这份眼光,就不是小户出身的女儿可以有的见识了。桂元帅不禁望了妻子一眼,见妻子脸上也划过悔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喝彩道。&ldo;好,看得透。实话说了吧,这件事还真就是牛家在背后用劲,照我看呢,这派人到西北来,不要说我们接受不了,就是皇上也不会这么着急。多半你来我往一番,也就是给卫家升升位置完事了。&rdo;
他徐徐地说。&ldo;可透过这件事,你看懂了什么?&rdo;
善桐也跟着桂元帅叹了口气,她明白桂元帅的意思了。&ldo;牛家说话管用,是因为上头有人呗……&rdo;
&ldo;嗯。&rdo;桂元帅说。&ldo;我们地方武将,和中央大员勾勾搭搭,闹得亲密非凡,其实也不像话。这些年来就没有怎么把手往京城里插,从前的老关系,一个两个也不大管用了。这一次上京城,你和你婶婶的任务很重,和含沁一道,三个人参详参详,必须把京城局势梳理清楚。桂含欣和桂含芳烂泥糊不上墙,妄为我桂某人的儿子,我们家也就是含春能当大任,他的媳妇,是决不能再随便说了。人品要好是第一,其次,关系必须过硬,第三,立身必须长远,第四,必须也看重我们桂家。我现在把话撂在这了,这门亲事说的好,我们全家起码还可以高枕无忧十年,你们能不能抛弃前嫌,一起把这件事办下来?&rdo;
只看桂元帅说话,便明白他对几人私底下的恩怨,其实心中有数,善桐看了桂太太一眼,见她神色木然,自然只能先应承道。&ldo;家族兴衰,肯定是要戮力筹谋的。只要婶婶瞧得起我,我必定尽力出谋划策。&rdo;
没等桂元帅催促,桂太太便叹了口气,倒有几分心灰意冷了。&ldo;还能说什么?到了京城我两眼一抹黑,也就只能靠你们了!&rdo;
桂元帅颔首道。&ldo;好,既然如此,你这几个月就一心调教老三媳妇,等你们上京了,这个家得交给她来当。你也不要舍不得老大!他要出去,就让他们出去。开春后他们就动身去武威,这样一来,大家都能放心,也都稍停了。&rdo;
他虽然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俨然没有和桂太太商量的意思,自顾自地吩咐完了,又掉头叮嘱善桐。&ldo;你和老三媳妇是亲戚,该帮一把的时候,不要不帮,她一个新嫁娘要管起整个家,也不容易。&rdo;
善桐一阵无奈,待要推托,被桂元帅双眼一看,不知怎地又说不出口来,只得道。&ldo;是,侄媳妇知道了。&rdo;
心底亦不禁对桂元帅好一阵钦佩:这个家里虽然也不是没有龌蹉、没有遗憾,但有他坐镇,只怕任何矛盾,也都不会激化到可以为外人利用的地步。
212、厚黑
虽然桂元帅都发话了,善桐却也没有继续关注老九房内的妯娌争斗,而是安安生生地又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带女儿。大妞妞虽然壮实,但身为母亲,善桐自然是愿意把更多的心思都投注到她身上,对于不必要的钩心斗角,善桐也一直都没有太多的热情。现在含沁差事也有了,自己女儿也有了,老九房的风雨再大,淋不到善桐胳膊上,她着什么急?
因为出嫁已经满了一年,来年春天又要外出,虽然和王氏的关系还是半咸不淡的,但善桐也时常多回娘家走走。对外打出的旗号,自然是&ldo;哥哥妹妹都要办喜事,家里缺帮手&rdo;。不过,王氏也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大姨娘都反常的忙碌,每天进进出出,不是和王氏说善樱的嫁妆,就是和她说榆哥的婚礼,善桐去了几次,都还不如她能帮得上忙‐‐毕竟是出嫁的闺女了,人就不在家里住,就是想要帮忙,也都有心无力。
就只好和善樱多说说话,也尽量教她一些小家庭主母需要的知识了。十八房虽然人口简单,但人际关系可不简单,尤其是善桐这大半年来方便出门的时候很少,含沁也不在,里里外外的人情应酬,都是她一个人打点。自然也有些心得在,善樱也听得很认真‐‐王氏对这个庶女几乎不怎么上心,现在两桩婚事同时上门,哪还有时间教她?至于大姨娘,别的事上都能教,这当门立户的事她自己也没有经验,除了善桐,也就没人会教她了。
到底是十五六岁的人了,自从定了亲,善桐总觉得善樱是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更水灵,善桃回来一次看她,也笑道,&ldo;咱们家几个女孩子,说起来倒是我长得最一般了,不要说和三妹比,大姐和六妹长相也都胜过我啦。&rdo;
善樱面上一红,要是以往,那就立刻要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现在也晓得和善桃客气。&ldo;二姐就是爱说笑话……&rdo;
她的羡慕倒也带了十分的真心实意,&ldo;还记得你出门子那天,我在一边看着你上妆穿大礼服,到后来连眼珠子都舍不得错,心想,二姐平时就是不肯打扮,若打扮起来了,可不是好看得不行?二姐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rdo;再没有谁是不喜欢听好话的,善桃听了直笑,倒是善桐心底一动,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番善樱的表情,有些话想要问,又始终还是没问出口:或许善樱曾经是倾慕过卫麒山,不过小姑娘的心思掩藏得深,自己说破了反倒没意思了。能和现在这样,那就很好。
一转眼就进了腊月,巡抚嫁女,虽说是庶出,但动静也自然是大的,各府都送了礼来,善桐更是提前一天就回了娘家,帮忙打打下手不说,还要代表娘家人和善桃一道,将善樱送嫁到蓝田县里去‐‐老太太虽然没有过来,但也派了三太太过来帮忙,还有村子里各房在西安生活的族人,自然是早就报道,巡抚府内热热闹闹的,连王氏都觉得脸上有面子,和善桐笑道,&ldo;从前连你二姐办喜事,动静都没这么大呢。&rdo;
喜事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的,不过善桃怎么说夫家门第更高,王氏这话倒是让善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帮着招呼来往客人,王氏一时又想起来问,&ldo;怎么没见大妞妞?&rdo;&ldo;这几天家里人多,我让四红姑姑在家带她,就不过来了。&rdo;善桐忙回了话,王氏还有点遗憾,&ldo;还以为她会过来,特地备了些新得的好东西给养娘。既然如此,便送到你们那里去吧。&rdo;
毕竟是外孙女,嘴上说不疼不疼,恨不得是个男孩,其实心里还是记挂得很。善桐笑着应下了,又走出去招呼客人们入席,因讲究人家摆酒,肯定是要连摆三天的,这一天各府官太太有的亲身来了,有的派儿媳妇来了,也都不好怠慢。她应付了半天,心底倒有点纳罕:桂家现在和杨家是两重的亲戚了,该不会还要摆架子,只是在正日出来吃酒吧?就算桂太太今天不过来,少说也要出动善喜才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出面……连楠哥都是早五六天就来了城里,一面也是探看善樱,一面也是和榆哥在外接待男客,分担小五房沉重的社交压力。&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