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诸葛亮在祁山发动大规模攻击的消息传到许昌的时候,举朝哗然。对于心理准备不足的魏国来说,这一次蜀军的进攻非常突然。魏国的两支主力军团此时正驻守在荆、扬两地以防备吴国的进攻,分身乏术;大将军曹真又已经前往箕谷,朝廷必须另外派遣一支部队以最快速度赶去支援薄弱的陇西守军。
在讨论到指挥官的人选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位精神仍旧矍铄的右将军张郃。
当时张郃刚从南方回来,正在家中静养。当别人把廷议的结果告诉他的时候,这位老人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他看着敕书上&ldo;陇西讨贼&rdo;四个字,不禁发出一阵物是人非的感慨。
十三年前,他被派去进攻蜀中,结果在宕渠郡被张飞所击败;九年前,他在定军山目睹了夏候渊的死亡;然后他就一直驻守在陇西,后来被调派到长江一带主持对东吴的军事行动,从此再没靠近过西北。张郃想不到自己年近六十。终于还是要回到那片战场,再次面对熟悉但又陌生的敌人。
伤感终究只是伤感,身为一名军人,张郃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耽误了职责。接到敕书之后,他立刻穿上朝服,进宫面见了皇帝,然后就具体的救援计划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并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皇帝曹睿是最先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的人之一,这个年轻皇帝对于西蜀入寇的惊讶程度,远没有他的臣子那么大。讽刺的是,这种自信是来自于他的年纪‐‐曹睿太过年轻了,对蜀国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性认识,而张郃则正好相反。
所幸这种自信并没有演变成自大的情绪,曹睿很清楚自己在军事上的才能,所以他期待着张郃能有一番大的作为,于是这位老将军被授予了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限‐‐也就是全权委任。魏军的主力远在荆扬难以猝回,根据张郃的建议,朝廷就近动员了四万名士兵,加上皇帝曹睿特意下诏调拨虎贲近卫军一万人,张郃可以动用的兵力达到了五万。兵力的集结、粮糙辎重的筹备、武械的分配以及马匹的调配,所有的准备工作五兵尚书曹在七天之内就完成了。魏国虽然已经历任三代皇帝,其官僚机构在危机时刻的效率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张郃知道多拖一刻,就多一份被动,多年的戎马生涯教会他一个简单道理:&ldo;兵贵神速&rdo;。在部队动员初具规模后,他就立刻禀明皇帝,将后续部队的组织工作交给副将郭淮,然后自己带着刚刚完成动员的五万人向着陇西急速前进。
临行前,皇帝曹睿搀着他的手,说:张将军,魏国安危,就系于将军一身了。&rdo;张郃看着年轻的皇帝,只是微微低下头去:&ldo;臣自当尽力,不负陛下之恩&rdo;。让期待着听到些壮烈言辞的曹睿微微有些失望。
这是一次可以媲美&ldo;飞将军&rdo;夏候渊的行军,当张郃能够望见陇山山脉的时候,仅仅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他身后的部队仍旧有四万多人。行军期间有不少人掉了队,但是沿途的郡县也相继补充了一批兵员。
一路上张郃陆续收到来自陇右诸郡的急报。天水、南安、安定举城反叛,西城、上邽等地都面临蜀军的威胁,士兵们临出发前的兴奋已经逐渐被沉重的战争压力所取代,张郃身为统帅,也稍微受了一点情绪上的感染,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进入陇山东麓的略阳地界。
西北的天气到底还是比南方干燥很多,张郃一路上总是觉得口干舌燥;现在又是这样,嘴唇感觉要裂开一样,鼻子也被风沙弄的很不舒服;他看天色已晚,便揉了揉被风吹红的眼睛,把视线从远方移开,一边解下皮囊把清水一口气倒进嘴里,一边暗自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就在这时候,护卫报告说前哨部队截下了二十名退下来的魏兵。
&ldo;哦?他们是哪部分的?&rdo;
张郃听到报告,连忙把皮囊放回原处,身体前倾以表示对这件事的关注。护卫回答说:
&ldo;他们是街亭逃出来的守军,据称街亭已经被蜀军占了。&rdo;
听到街亭二字,张郃目光一凛。这一处乃是连接关中与陇西的枢纽,如今落到了蜀军的手里,这将令魏军极其被动。他之所以急着出发,就是怕街亭失守,结果还是晚到了一步,被蜀军取得了先机。想到这里,他就扼腕叹息,狠狠地拍了拍马鞍。
不过张郃没有把自己的失望之情表现的特别露骨,他平静地对护卫说道。&ldo;去把他们叫过来,我有话要问。&rdo;很快那二十名魏兵就被带到了他马前,个个面露惊慌神色,他们知道自己面前的是谁。张郃并没出言安慰,他认为没有必要,而是直奔主题:
&ldo;你们退下来的时候,看到的确实蜀军,而不是我军退下来的部队?&rdo;
这队魏军的伍长壮着胆子答道:
&ldo;回大人话,正是,我们那日正在巡城,忽然见到陇西道有无数旌旗闪出来,然后大批蜀军就攻过来。您也看到了,街亭城一共只有我们二十个人,守不住,我们为早点把这军情报出去,就弃城前来。我看的清楚,蜀军的旗号和他们的褐衫是不会错的。&rdo;
这名伍长怕担起&ldo;不战而逃&rdo;的罪名,因此把当时的情景做了点小小的修改,又特意强调是为通报军情而来。他这点心思,张郃早就洞若观火,只是没必要在此深究。
&ldo;那么……&rdo;张郃眯上了眼睛,嘴唇紧抿,&ldo;领军的大将你们知道是谁吗,魏延还是吴懿?&rdo;在他心目里,能当此任的蜀将便只有这两位。
&ldo;只看到大纛上写着一个马字。&rdo;
张郃闻听此言,本来眯成一条fèng的眼睛陡然睁圆,身子不由自主坐直在坐骑上。马?他在脑海里紧张地搜索,蜀军之中姓马的有什么名将?马岱?不可能,这个人没什么才干,全因其兄马超才为人所知;马忠?也不可能,他是镇守南安的;那么……莫非是马谡?
马谡这个名字在张郃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张郃来回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选,魏国这几年对蜀汉的情报工作比较松懈,他对蜀国军中的了解实在没什么把握。不过无论如何,蜀军占领了街亭,这个是事实。那么张郃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街亭夺回来,无论那敌将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张郃抬起头,对他们摆摆手道:&ldo;你们退下去吧,去火夫那里拿些酒肉吃,然后随队而行。你,过来&rdo;
被他指到的伍长忙道:&ldo;小的在此&rdo;
&ldo;吃过饭你来中军帐中,问书记要笔墨,把街亭四周地理详细画张地图给我。&rdo;
&ldo;是,是,小的不吃饭了,这就去办。&rdo;伍长看到张郃没有追究他们弃城之罪,不禁喜出望外,变得格外殷勤。
把这些交代完,张郃又转过身来,手指一弹,一名传令兵立刻很有默契地飞马奔到旁边。
&ldo;大人,有什么吩咐?&rdo;
&ldo;传我的命令下去,全军再前行五里,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埋锅造饭,但不准有炊烟。&rdo;